第十七章(第2/3页)

逮雀放鹰,对于蓬城一带农村的孩子们,原是稀松平常。春夏相交、夏秋相交季节,捕一只或买一只鹞子,一上午抓得下十几只大大小小的雀儿。放这种鹰的多是十几岁的孩子,青年有,极少;上了岁数的人则绝不沾手。呸,小孩子玩艺儿!

全然是不屑一顾的神气儿。

放大鹰——也叫放兔鹰,却是大人们的行当。小孩子们至多跟着赶赶山看看热闹。大人们也不是谁都可以放的,尤其擎鹰放飞的掌拳人,没点经验拿手,没点名望身份,是决然轮不上的。这大约同另外那种“掌权人”差不去多少。

过马雅河,从黑傻子沟上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一溜相对平缓的山坡朝前推去。这里是一片开阔带,没有太高太密的树林,便于老鹰及时发现目标,以最佳的角度和最快的速度去施展才能。

赶山的力量是强大的。胡强带着恺撒和两名武术教练一马当先。恺撒好一阵时间才追忆起东北大森林里那段逝去的岁月,恢复出若干粗犷、乐观的野性。程越和作家采访团的几名成员,为了体验野猪生活,也随在其中。队伍里还有两个背着红十字箱的年轻大夫。沿着进军的路线,山下的土公路上,一辆白色救护车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第一个掌拳的是彭彪子。但他没能享受放飞的愉快,只是讲解着做着示范。

“鹰这样擎,哎,这样擎……”

他右臂上戴一只包起了手和胳膊的大套袖,套袖上鹰站的部位裹着一层厚厚的棉垫。

“得站到高地方,就像这块石硼顶上,石硼顶上……这亲儿子一打窜儿就得松绳,松绳……打空窜不能松,劲小能觉出来,觉出来……”

“还有么?快讲!”岳鹏程催促着。

“还有就是,这亲儿子是个好儿子,瞅准兔子贴地飞,贴地飞……专盯兔儿子胯裆下边那撮白毛抓,白毛抓……”

彭彪子昨天已奉命试过几回了。讲起这,要比讲他的真儿子向晖不知得意多少倍。

“它一抓那撮白毛,兔儿子痛得受不了就得回头,就得回头……一回头,这亲儿子的那只爪子就扎到免儿子眼珠子里去了,眼珠子里去了……不像那些不亲的儿子,看见兔子飞得老高,老高……爪子往兔儿子腚沟子上落,腚沟子上落……”

“这些不用讲,你就讲讲放。还有没有啦?”

因为秋玲的缘故,岳鹏程对彭彪子虽然瞧着恶心,面子上,尤其公开场合总过得去。彭彪子能够得到在这么多人面前炫耀的机会,真像是喝了御赐的美酒,早就把那天对岳鹏程的种种怨恨诅咒丢到马雅河去了。

“还有就是抓住兔子以后,起鹰得小心,得小心……得抓住鹰腿用大拇指朝前推,朝前推……先起后再起前,再起前……要不人手也得让那亲儿子抓啦,抓啦……”

“起鹰由你负责。还有吗?”

“还有,还有没有了……”彭彪子看出岳鹏程不耐烦,兴犹未尽也只好罢了。

岳鹏程小时候只跟着大人们赶过山,近些年村里没人干这行当了,他也没心思去问。董局长年轻时放过大鹰,但他不是本地人,对这儿的放法不摸底细。两位厂头是城市里生、城市里长,对这玩艺儿连见也未曾见过。因此,原本照不得人面儿的彭彪子,倒当上了教师爷的角色。

赶山的,在远处沿着一抹山坡,自下而上排成一溜站好。岳鹏程见董局长被扶到一个可以俯视一片空荡山地的高坡上站稳,这才把胳膊在头顶上晃了几圈。远处立刻响起一片吆喝声和敲打树枝、岩石的噼哩叭啦的声音,赶山的队伍朝这边推来了。老鹰好像预感到什么,滴溜溜地转着眼珠,两只翅膀煽忽几下收拢一起,翅尖绷得紧紧,头顶上几撮棕黄色的羽毛也(扌宅)挲起来。

恺撒好像也明白了自己所担负的使命,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兔子起啦!兔子起啦!——”

赶山的那边响起一片呼喊。空气骤然紧张起来:老鹰、恺撒、高坡上的人们,一齐把目光盯向那片空荡、开阔的山地——在林子里和地貌被遮掩的地段,老鹰是很难发现和捕捉猎物的。

“汪汪!”恺撒发出两声尖叫。尖叫发出的同时,老鹰一抖翅膀,闪电般地朝坡地那边飞去。胡强撒开手,恺撒也以最快的速度蹿了出去。

顺着老鹰飞去的方向,山坡上的人们看到了一只狂奔的野免。老鹰俯冲过去,紧贴地面,趁兔子向一道土堰窜逃的时机,从兔子身后猛地把它抓住,随即按倒在地上。

整个过程不过三五分钟的样子。坡上坡下发出一片欢呼。岳鹏程和董局长与众人一起朝老鹰报捷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