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4页)

不等肖云嫂应答,岳锐把岳鹏程拉到肖云嫂面前说:“鹏程,跪下!给你干妈磕头!”

岳鹏程早就听别人讲过肖云嫂的故事,心里对肖云嫂一向怀着敬仰、爱戴的情意;自小肖云嫂对他关怀倍至,他心目中也一直把肖云嫂看作自己的亲人。听到父亲吩咐,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恭恭敬敬给肖云嫂磕了三个头。

“哎呀呀!快起来!快起来!”肖云嫂手忙脚乱地把岳鹏程从面前拉起,对岳锐说:“看看,你这专署里的大干部,怎么也兴起这种事儿来啦!么个干儿子,儿子是‘干’的不远一层?鹏程是你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儿子。以后也别叫那个干妈,还叫婶。我看只要情份重,我这婶跟他那妈也差不到哪儿去。啊!”

岳锐见说到这种程度,只好让步了,说:“行,叫婶也行。鹏程,你可听着,你云婶就跟我和你妈一样。你要是不孝顺或者惹她生气,我可饶不了你!”

“婶!……”十六岁的岳鹏程噙着两江泪水,扑到肖云嫂怀里。

事隔数月,转年开春时岳锐又与肖云嫂在工地上见了面。那时“处处高炉起,人人炼钢忙”正形成热潮,而水库建设也到了关键时刻:如果不抢在山洪到来之前完成主体工程,几千民工将近半年的劳动就会废于一旦;山下十几个村庄的十几万亩粮田,还会长期干旱。偏偏一位大干部在一次讲话中,把李龙山中修建水库说成是干扰大炼钢铁的右倾机会主义。一伙人奉命前来逼迫肖云嫂解散民工。岳锐接到告急后星夜赶到工地,据理力争。水库保住了,肖云嫂挨了批评,岳锐则从此成了右倾机会主义的“代表人物”。不久,他又被降职调到几千里之外的一个边远地区。

站在水库耸立的大坝上,站在当年与肖云嫂共同战斗过的山坡上,岳锐的情怀随着山风和松涛激荡不已。

肖云嫂!这位当年的救命恩人和革命英雄,你现在哪里呢?

对于肖云嫂,岳锐无论何时、处于何种境况中都从未忘怀。尤其儿子在村里安家立业后,他与儿子的每次通信中,几乎都要问到肖云嫂的情况。四年前,他先是听说肖云嫂不在了,随之又得知肖云嫂病倒了。其时他刚刚恢复领导职务,想专程回蓬城一趟,终于未能如愿。对于肖云嫂的病,岳锐并不怀疑:那老太婆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嘛!至于肖云嫂的处境,岳锐更无丝毫疑虑:那老太婆是蓬城人人皆知的老英雄老模范嘛!尽管如此,他还是急于知道她现在住的医院,急于早一点前去慰问和探视。昨晚,他几次要找淑贞,几次又都打消了念头:儿媳妇正病着,怎么好急急火火打扰她呢?

山风送来满山松涛单调、沉郁的吟唱,那吟唱如同一支无字的歌,在岳锐心扉上撞击滚动。

岳锐起身向山下走去。此时,弄清肖云嫂治病的医院,并且立即赶到肖云嫂身边去,成了他最急切的愿望。

越过一道平缓的山坳谷地,一条水草丰茂的溪流旁徜徉着一支羊群。羊群旁,阳光融融、暖风融融的草地上,躺着一个瘦小劲巴的少年。

“小同志,你是哪个村的?”岳锐来到面前。

少年坐起身,眼睛一眨,认出了面前这位书记的父亲。

“跟你一个村。”他待理不理地又躺到草地上。

“一个村?这么说你是大桑园的,还认识我?”岳锐忽然生出兴趣,在少年旁边的草地上坐下了。

少年却翻过几个身,躲开了一段距离。

“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少年白过一个眼珠,并不答话。

“不,你说你爹是谁吧。

“……石衡保”

“……那,你爷叫什么你知道吗?”

“听俺二大爷说,叫石老成。”

“哦,老成!这么说你是老成的孙子?好,太好啦!”

石硼丁儿被岳锐的情绪感染了,翻身又坐了起来:“你认识俺爷?”

“不但认识,小时候还一起打过羊腚哪!”

石硼丁儿眯缝着两眼,露出了几分悦色。

“哎,老成的孙子,我跟你打听个人行吗?”

“跟我?”

“是啊。咱村原先有一个老太婆,是书记,管全村事儿的,年岁跟我差不多……”

“那不是肖老太吗?谁不知道哇!”

“对对,就是你肖老太!你知道你肖老太现今在哪儿,住在哪个医院里吗?”

“医院?……”石硼丁儿有些茫然地瞟着岳锐。

岳锐,“是啊。她得了重病,住在哪个大医院里……”

石硼丁儿审视的目光在岳锐身上打了几个来回,突然跳起来,嚷着:“你坏!

你儿子书记差点把肖老太整死!肖老太病那么重,管都不管!还大医院味!说得多好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