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立正,稍息,向右看齐(第3/4页)

“王大嘴”听了这话,自然心里很不舒服。于是,他就到处去给人解释,说那事不是他要“日”的,他本不想“日”,是军报的记者非让他“日”……他就这么解释来解释去,结果是“道儿”越描越黑,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反而闹得沸沸扬扬,从连里到营里,谁都知道他上军报的事迹是“构思”出来的……“王大嘴”心里委屈,曾经当着指导员的面哭了好几次……为此,指导员很严肃地在全连大会上讲了一次,说这件事,事关全连的荣誉,任何人不准再议论了。他说:“有人说,王八编笊篱?你编一个试试?!”

可是从此以后,“王大嘴”在连里的威信一落千丈,评先进的时候,再也没人投他的票了。于是,“王大嘴”就一次次地对人说:“日死他亲娘,那个张记者,是他让我‘日’的呀!我说我不‘日’,他非让我‘日’!一‘日’竟‘日’出事来了……”有人在旁边说:“‘照’,那是个‘照’,你咋‘日’起来了?”他就又重复说:“日死他亲娘,是我想‘日’的吗?!”

那年的秋天,树叶黄的时候,冯家昌又干出了一件惊人的壮举。夏天里,他独自一人趁午休的时间,在驻地附近的黄河滩里开出了一小片荒地。那荒地有半亩大,种的是南瓜。伏天里,他每天中午往返十多里,往那块地里挑粪,把肩上都磨出了一个大血痂子!南瓜开花的时候,他就像守寡多年的老娘打发闺女一样,一朵一朵地小心侍候:在天气最热的时候,他每个中午都在南瓜地里守着,趴在地上看那花一点一点地长,生怕有一丁点的闪失。后来,他怕地块太小,万一不授粉怎么办?在那些日子里,他竟急出了一嘴的燎泡!无奈之下,他又专门跑去借了人家一箱蜜蜂,花终于坐“果”了,从指头肚儿大的时候,他就精心寡意地守着、护着,长得再大些,他又给每个瓜都做了一个草圈垫儿。夜里正睡着,一听见下雨了,就驴一样地翻出去,深一脚浅一脚往河滩里跑,那时光真难挨呀!……终于,熬到了秋天,那南瓜居然就丰收了,拉了满满的两大架子车!当南瓜拉到炊事班的时候,老司务长愣愣的,说:“这,这是……”冯家昌说:“南瓜,河滩里种的。”老司务长说:“你种的?”他说:“我种的。”老司务长拍拍他说:“兄弟,你帮了我大忙了!我找连长,让他给你记功!”冯家昌说:“不用,不用。”

当天晚上,全连就喝上了南瓜汤……于是,连里的“大肚汉”们对冯家昌的“南瓜事迹”赞不绝口,说:“看看人家老冯,‘先进’一下,拉回来两大车南瓜,干的可都是人事啊!”

就在冯家昌的威望越来越高的时候,突然有消息传来,连里分了一个“提干”的指标。这消息让他大喜过望,不管怎么说,他当兵已当到了第四个年头,“苦”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在连里又是公认的“先进”……那“板报”已出到了一百期!到了最关紧的那些天,眼看就板上钉钉了:他“表”已经填过了,连里报的是他,营里报的也是他,甚至都已经有人嚷嚷着让他请客了……然而,到了团里,批下来的却是“王大嘴”!

就这样,一纸命令下来,“王大嘴”,也就是王大柱同志,成了连里的正排级司务长—— 一下子就“四个兜”了。

会叫的狗也咬人哪!

就在冯家昌蹲在河滩里种南瓜的时候,三班长“王大嘴”也常常独自一人跑到河滩里去溜达。有时候也喊两嗓子,不过是“立正、稍息……”而已。当时,连里曾有人说他是吃饱了撑的,还有人说他是神经蛋!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立正,稍息,向右看齐……”竟然成全了他?!

冯家昌像是挨了一记闷棒!人也像是傻了一样,躺在铺上一句话也不说。自当兵以来,四个年头了,他一封信也没往家寄过……他不是不想写,他太想写了,有那么一阵,他想刘汉香都快想疯了!可他一直“忍”着呢,咬牙“忍”着,他“忍”得是多么艰难哪!本想着,这次要是能穿上“四个兜”,他就体体面面地回去,气气派派地跟刘汉香结婚,可结果却是一场梦!

当天夜里,他真就做梦了,梦见了刘汉香……裤头子湿得一塌糊涂!梦醒时,他哭了,用被子包着头,哭了整整一夜。

为这件事,小个子营长专门到连里看了他一次。营长告诉他说,他已经找过团长了,团长有团长的道理。那“王大嘴”的“四个兜”的确不是“照”出来的,他是作为“口令干部”提干的。团长说,一个团队,“口令”是非常重要的,“口令”就是军人的魂魄,军人的胆。一嗓子喊出去,能让千万人凝神,能把一个团队的激情调动起来,哪怕他是一个傻瓜,也要留下来。当然,当然了,团长是从军报上知道“王大嘴”的,扛着两挺机枪的“王大嘴”……而后才知道了他的大嗓门。于是,在全团集合的时候,团长曾让“王大嘴”喊过几次口令。这么说,“王大嘴”是因祸得福了。可有人说:“那一‘照’十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