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十二点”(第2/2页)

呼国庆说:“啥?”

范骡子说:“那没收的假烟咋处理?你得说个话呀。”

呼国庆没好气地说:“这事还用问吗?按规定,该咋处理咋处理。”

范骡子说:“要按规定,得全部销毁。可这……”

呼国庆说:“怎么了?怕那姓蔡的雇人打你的黑枪?!”

范骡子说:“那倒不是。有县委作后盾,我怕什么?就是觉得烧了可惜了,那可是一千大箱哇!”

呼国庆说:“多少?”

范骡子说:“光整的就有一千大箱,还不算那散的。有‘中华’,有“555”、‘红塔山’……都是好牌子。”

呼国庆说:“那不是假烟嘛。”

范骡子说:“假是假,可一般人也吸不出来。这姓蔡的有些门道,这假烟也是有配方的,包装就更不用说了,比真的还真,烧了实在是太可惜了。咋说也是烟,也都是冒股气。”接着,范骡子又说:“呼书记,你不是正愁教师们的工资吗?我倒有个主意。把这些烟便宜些处理掉,教师们的工资不是就有着落了。”

呼国庆迟疑了片刻,说:“净出馊主意。打假的再去贩假?”

范骡子说:“不是贩假,是处理假货,在烟箱上打上两个红字,就声明是假烟。比如那‘中华’,真的四五十一盒,咱处理成五块、八块的,就这样算下来,也至少弄他个五六百万。要是烧了,一分钱不值!”

呼国庆挠了挠头说:“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范骡子说:“处理假货是为了给教师补发工资,又不是咱私下分了,会出啥事情?”

呼国庆想了想说:“你去办吧。不过,一定要注明,是处理假货。千万别留后遗症。”

范骡子说:“那就这样办了?”

呼国庆也没再多想,就挥了挥手说:“办吧。”

可呼国庆万万没有想到,一旦处理假烟的风放出去,整个县城就像是炸窝了似的,买假烟的竟然如此之多!连县委、县政府的干部们也都是一箱两箱、三箱五箱地争着要。说起来,也都明明知道是假烟,可这假烟的赚头太大了,只要弄出去,换一个地方,出手都是钱哪!谁还管它是真是假?县里的干部,沾亲带故的谁没有一两个做生意的亲戚?于是就人托人、脸托脸地找来了……开始的时候,是谁要都给,后来一看不行,就由范骡子批条,让人去稽查大队买。后来批着、批着,范骡子也顶不住了。找来的领导、熟人太多,有的甚至连钱都不给,就成箱成箱地把烟弄走了。于是,范骡子心思一动,就弄了两个内部价格,一个价是由他批的,这个价略高一些;另一个更为便宜的价格得让县委书记呼国庆亲自批。一出现两种价格,县里的干部们都把买假烟当成了一种“福利”,你给亲戚帮忙,我也给亲戚帮忙;你能找书记,我也能找。一时,人们蜂拥而至,都来找呼国庆批条子。连市里的一些干部也不断地写条子来,条子都是写给呼国庆的。这么一来,找呼国庆批条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在这段时间里,连县里的一般干部的吸烟档次都普遍提高了。干部们无论大小,只要见了面,你掏出的是“红塔山”,我掏出的就是“555”,他一掏又是“大中华”……谁也分不清是真还是假了。气得一个很有实权的银行行长直骂大街:“我操!我一盒几十块,他一盒才几块钱,掏出来还叽吧一个样!跟谁说理呢?!”

当这个“内部价格”的批条权力移到呼国庆手里的时候,他就知道坏事了。在那些日子里,他简直就成了一个“烟书记”。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是上班还是下班,都有人找他批条。有人甚至在大街上就拦住他说,呼书记,给批两箱吧。于是,呼国庆抓起电话,发脾气说:“骡子,咋搞的?我撤了你!”范骡子就在电话里诉苦说:“呼书记,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拉大旗作虎皮的。要不这样,一分钱也收不回来。你也知道,我头皮老薄呀,来的都是领导,也都知道这烟是打假打来的,他们硬不给钱,我能挡住谁呢?”呼国庆说:“你拿我当枪使呢?!”范骡子说:“我哪敢呢?这不是为了教师们的工资吗?”呼国庆“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儿,范骡子又把电话挂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说:“呼书记,你放心,我保证‘十二点’!”

事后,呼国庆回想起来,就觉得他还是轻看范骡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