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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黑马镇而言,似乎来到了一个严峻的时刻。境外敌军从西南部压向山区和平原,并逐步完成对根据地的包围。形势的危急,在一般民众眼里也十分清楚。这一带可以依赖的武装主要有三支,但人们心里最看重的还是殷司令的队伍。前些年的黑马镇大劫还深烙在民众心头,这一次就格外恐惧。

一部分人逃到了小城以西地区,那里是另一方的势力范围。逃走的人并无政治倾向,而纯粹是出于惧怕。在殷弓一方看来,这是多么险恶的征兆。

飞机常在小城上空盘旋,有时飞得很低,那巨大的轰鸣就像残酷的预言。不少人感到这场战争的结局差不多已经有了,那就是殷弓他们的惨败。这种看法好像越来越有道理,因为传说黑马镇上的武装正在开始撤退。

这个消息不久被证明是真的。很多人心情沉重起来。小城里军队越来越多,防区司令部午夜灯火通明。宁周义参与指挥了三路军队向黑马镇根据地的进逼,并要在一个星期之内完成包围——这就是殷弓他们火速撤离的原因。支队的大部人马进入海边丛林,利用密林与复杂的沙丘链与敌人展开周旋。

宁周义是一个非常熟稔军情民情和地理要素的人物,最早着力组织民团,并亲自接见八司令中的几个头儿。一支混杂的武装得到了空前的联合,他们主要在丛林地带活动,起到了正规军起不到的作用。这支联合武装编为一个旅,宁周义多次吁请战家花园的四少爷出任防区副指挥,除战家武装之外,一并统辖这个混合旅。战聪迟迟未决。

那是殷弓他们从黑马镇撤出后的第一个月。兄弟部队正在山区与敌人展开运动战,吸引了敌军的大部,这样殷弓就有了战略反击的可能。他决定消灭黑马镇以西的敌人,有可能的话向南转移,与山区部队配合作战。战斗一开始进行得非常顺利,但由于没能在原定时限内解决战斗,就陷入了危险的纠缠。这时小城和黑马镇的敌军开始增援,支队只得仓促返回丛林地带。谁知宁周义苦心经营的那支混合旅伺机出动,配合正规军,来了一场异常凶悍的夹击。

这是多年来殷弓所经受的最惨烈的一场战斗。从中午一直打到深夜,那支混杂部队夜间作战如鱼得水。支队倾尽全力解脱,直到接近黎明殷弓才率领部队突出重围。遭受重创的队伍一直向东,在离黑马镇东北四十多公里的村落驻扎下来。

这支队伍损失了一千多人,另外还添了一百多个伤号。殷弓的一张脸蜡黄蜡黄,牙齿咬得格格响。怎么索还这笔血债呢?

支队领导对这场战斗进行了痛苦的总结。除了殷弓、飞脚和宁珂,许予明也参加了,他是因为殷弓的特别请求而留在队伍中的,不久将被任命为副司令。许予明毫不客气地批评了殷弓的决定是一次不可原谅的草率,而且在行动之前未能开几个战前会议,进一步分析敌情,倾听不同意见。殷弓不语。飞脚没有发表意见。宁珂实在忍不住,憋了又憋,最后还是说了一句:

“我同意予明同志的分析。”

飞脚看了他一眼。

殷弓检讨几句,站起来。他转向大家,后来几乎是面对着宁珂一个人,咬牙切齿说道:

“我一定宰了宁周义这个狗娘养的。”

宁珂抬起头,像是对着头顶的一片星空说话:“他双手沾满了革命战士的鲜血,是凶恶的敌人;但他不是‘狗娘养的’。”

“他就是狗娘养的!”殷弓差不多要吼起来了。

会议很不愉快地结束了。

整个队伍都在复仇的气氛笼罩下,但一时难有大的动作。伤亡太惨重了,休整的过程会是漫长的。这期间殷弓与李胡子有过一次重要谈话,惟有这次谈话使这个独身大侠颇为动心。他再不像过去那样一口回绝,而是答应考虑一下……他牵着自己那匹雪青马走向林地,看着西天流云,徘徊良久。

他并未与这支队伍一起遭受这次劫难。当时他正接受一个重要任务,去了东部城市。那是一次铤而走险。他喜欢独往独来。他在有些方面酷似许予明,但比那个人骁勇和野性多了。任务完成后他在干娘家待了几天,就错过了这场惨烈的战斗。

那是他在二十多岁认下的一位孤寡老人。当时他负了伤,老人把他藏匿了,照料得无微不至。离开时他跪下了,并从此把老人当成亲生母亲一样。严酷的战争环境使他心冷如铁,但望着老人那双眼睛时,他常常双泪长流。他自己都被这突然迸发的、难以遏止的情感震惊了。他的心头再没有虚空,那儿存放了一位老人。如果日子久了没去探望,干娘见了就会上上下下抚摸一遍,找不到新的疤痕,才长长地松一口气。加入殷弓的队伍之后,他看望干娘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她说:“孩儿,妈知道你要干大事情。不过千万别磕着碰着,得多长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