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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綪羞得手里的茶具差点跌落到地板上。她慌慌地叫了一声:“姑姑!……”

“哎——!”宁缬得意地答了一声,哈哈大笑,坐在椅子上,又把腿扳起来盘了,身子一摇一摇说,“多怕羞的大姑娘,一看就知道没经什么事儿。我好几年前就不在乎什么了……”

曲綪让旁边的小慧子忙别的去——她一直合不上嘴巴。

宁缬在曲府待了几天,没有等到她要找的人,就离开了。她说要回山里的宁家,如果这边有了信儿,千万催人去告诉一声,她会给报信的人一副银镯子的。

这期间曲綪一直没有让父亲知道这件事,她和小慧子、淑嫂几个人与她周旋,好不容易才把人打发走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八一支队仍然驻扎在山区。现在的环境比过去并没有明显好转,自从黑马镇大劫之后,外国人的军队只与官军交过几次火,而八司令一度与官军两不相扰。官军要给外国军队一次重创的消息传得很盛,但总也不见实施。这期间的海滨城市、海港码头,却遭到了敌人两次轰炸。平原上的民众盼望八一支队早日下山,而某些武装力量却神秘地叫嚷,那支队伍敢于下山入海,就有大鲨鱼一口把他们吞进肚里。谁是这样的大鲨鱼?殷弓听了气得脸色红涨,发誓要尽快返回平原。可是部队的装备给养一直不能从根本上得到改善,于是他特别盼望一个人的到来。

这个人就是宁珂。关于他的“副政委”的任命,这之前殷弓一直不感兴趣,所以事情一拖再拖,后来是殷弓自己改变了主意,才有了现在的结果。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殷弓一等到许予明和宁珂,就提出了自己的一个计划。他希望宁珂除了继续与曲府和港上势力加紧联络之外,还要在宁家大院做做文章——以宁家在当地的声望,成立一支民团不难;这样一方面可以借助宁家的力量,另一方面也可以从官军的武装中拉来一些枪支,关键时刻策应八一支队。

这个计划太大胆了,许予明和宁珂都拿不定主意,主张汇报上级待定。殷弓很不高兴,最后勉强同意,还是主张宁珂先回老家活动一下。宁珂想不到来支队后的第一个任务竟是这样沉重,但他还是服从了殷弓。他多么急于去那个港城啊,没有办法,只有先回宁家大院了——他料定今后会有不少时间往返于山区老家的路上,这真是一个人奇特的命运哪。

许予明与宁珂一起。他们都没有想到一个人正在那儿望眼欲穿地期待着——她一夜夜失眠,呼叫着他的名字,对母亲李家芬子说,她这会儿大约要死了,大概不会活到第二年春天。她说再要等不来那个人,她就去找“老雕”了——那个人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兵营中,他时常来大院里骚扰,已经在使女们中间惹出了不少事儿。宁缬回来后当然对这些时有所闻,发狠说要把他杀了。尽管这样,她还是嚷着:“我要找‘老雕’了,我就要去了!”

这天傍晚宁缬正陪母亲在一棵抱栎下坐着,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塞着桑葚儿。突然她猛地站了起来,抬腿就往边门那儿跑去。原来许予明和宁珂刚刚走进来,一下就被她看到了。宁珂心里有说不出的惊愕和后悔,而许予明差一点跳起来。

李家芬子被宁珂搀着一起往回走。可是那边的宁缬连拖带拉地把许予明扯到他们面前,嚷着:“妈,你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帅小伙子——你得好好看看他哩!”

宁缬在大院里闹得鸡飞狗跳,说这是自己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她比许予明泼辣一倍,而且总是对他的羞涩感到费解。她忘不了第一次见到这个英俊的男子时,对方眼里放出的光亮,心里得意地说:就是嘛,没有哪个男人会看不见我。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刻,她感到他情浓似海,有一副无比柔细的心肠。她再也忍不住,常常粗暴地给他揪去了衣服。事后她才发现这个男人浑身上下的伤疤,立刻震惊地问:你是干什么营生的?他淡淡地答:我是身经百难的商人。

想不到宁家大院有这么好的一个春天,满院里的抱栎都展开了叶子,它的不起眼的米粒似的小花儿吐放着特异的香气。这种气味使人常常在一大早就不能支持,老想干点什么才好。问荆开始伸长了黑褐色的茎秆,它像一条苏醒的爬行动物在泥土上蠕动,旁边是密密的牛筋草、北方野青茅。迎春花已经到了最灿烂的时候,它们在墙下和花坛中翻涌着。宁缬和许予明手挽手地穿行在大院里,对四面射来的目光毫不在意。他们除了在院里游玩,还到北面的河滩上去……许予明对宁珂的劝阻已经不那么放在心上了,还说这等于是他的假期休整;说宁珂正好为那个重要任务做做准备,他与宁缬这样也是个掩护呢。宁珂气得差点跟他动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