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医小传(第3/4页)

半年之后,苏二小子镇上的所有企业都加入了“得耳”的公司,“得耳”任董事长,不再兼任总经理了。从此,公司里有了一个叱咤风云的“苏老总”。

没有人认为这两个人会有很好的合作,因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苏老总”在公司全体大会上说:“咱今后就按公司法办事,大事要经董事会决定,日常经营总经理说了算!我这个人痛痛快快,丑话说在前边,我可没有老‘得耳’那么好的脾气!无论是谁,你得讲理,敢胡乱尥蹶子,今后有他的好!”

四周的村子,还有其他一些企业,更包括政府事业部门,都小心翼翼地对待公司了。“得耳”的朋友充斥各个方面,他们过去帮助过公司,现在常要以不同的方式寻求公司的补偿,结果总是在新任老总这儿碰壁。“得耳”经常写下一些赞助条子,这些条子分别由学校和文化部门的负责人握在手里——当这些人向公司掏出条子索钱时,苏老总大半会对会计说一声:“先收下,然后让他们等着吧!”等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人们议论说:“完了,‘得耳’大概是老虎没有牙了!”

有一回“得耳”在全市某个教育大会上当场表态,说自己的公司要捐献出一所重点中学的全部建设费用,结果引起了轰动。市里的报纸电视全都宣传过了,但直到建设接近尾声,公司的钱只交出了整个费用的三分之一,余下的总也不能到位。相关领导亲自找到公司,苏老总就说:“你们不能吃老‘得耳’这块豆腐!都知道他一心想当大慈善家,心软得像棉花,路边上随便有人一哭,他立马掏出大把的钱塞上!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公司连正常运转的资金都快没了……一句话,我是总经理,我得量入为出,对不起了首长大人!”对方作难地说:“公司的大动作全市都知道了,这怎么办呢?”“那好办,再让全市都知道我们公司没钱了,揭不开锅了!”

当“苏老总”和“得耳”两个人在一起时,却是另外一番情景。“得耳”会仔细告诉内弟如何办理。如果事情办得令“得耳”不够满意,他就会说一句:“按我说的办啊。”对方马上点头:“那是啊,你吃了那么多狗蛋,我敢不听?”“得耳”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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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公司里有无数事情需要“得耳”去做,但他还是比过去松闲得多。苏二小子上任不久即得了个外号,叫“苏霹雳”,所以凡需冲撞争夺和强力推进这一类事项,还必须他来做。当有了大事难事僵在那儿,公司无法运转的时候,“得耳”就要出面了。这时的“得耳”总要向有关负责人骂几句苏二小子,骂“这个火暴东西”、“犟驴”,然后坐下来慢声细语地商谈。最大的难题是涉及到工伤人命这一类事,一旦有关方面追查起来、死者家属闹起来,都需要“得耳”去找人摆平。“得耳”对暴怒的上级领导拍着胸脯说:“首长息怒吧,待我回去劁了他!”回头他对内弟警告说:“不要玩得太野啊!”

所以公司是无往而不胜的,其秘密就在于董事长与总经理的组合,他们是一刚一柔、一阴一阳。

苏二小子对姐姐说:“大哥只管歇着去,他这些年拼得够狠了!也该从头享受享受了!什么事有我这张黑脸呢,实在不行了他再出山!”

夜深人静的时候,“得耳”会面向黑影里吐出一句:“我是一名兽医啊!”

这一声感叹里包含了无尽的内容。他在怀念起青春年少的时候。他极力回忆那时的自己,发现如今钱多势大了,呼风唤雨,可就是不如那会儿高兴。这样一想不免有些沮丧:人的一辈子不就活个高兴?他极力回忆,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最后认定:自己刚参加工作时,每次在一阵阵嚎叫声中放下米黄色的小药箱时,那种骄傲和幸福感是无与伦比的!在众多的注视下挥动刀儿,然后慢腾腾擦着一双血手,那种巨大的满足感久久难忘。再则,在普遍清汤寡水的年代里,自己的餐桌上却总能摆上大荤、总能散发出的逼人的香气……他在四周乡村里备受尊重,老乡们凡有喜庆酒宴,总要喊他坐到上席。

他不高兴,因为他没有实现童年确立的远大理想——那是他自小就有的两个幻想——那时由于它们离自己太过遥远,甚至没有想过今生还会变为现实……小时候躺在炕上仰看屋顶,想象自己有一天会有花不完的钱,那时他就可以站在路边上,见到孤苦伶仃愁眉苦脸的穷人就问一句:“缺钱了?不用愁,拿去!”接着就交给他们一大卷,还没等他们千恩万谢弄清怎么回事哩,他就扬长而去了!再就是自识字起就读了不少断案的白话小说,那些料事如神的大人和曲折的案情让他阵阵神往:无数次地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断案奇人,伸冤能手,再狡猾歹毒的家伙也难逃法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