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救

1

时间一天天流逝,廖若开始让人失去耐心。即便是肖潇也有些沮丧了——这在她来说倒是极少有的情形。过去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孩子的病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得到缓解,以至最终痊愈。现在看这个希望变得渺茫了。肖潇说廖萦卫和妍子已经绝望了。

我害怕见到那对不幸的人,可又不忍回避。我知道他们在这个时刻更需要朋友……在不太长的这段时间里,两个人变化很大:十分疲惫,眼中布满血丝,像是突然衰老了几岁。他们一见面就紧紧抓住我的手,嘴巴活动着,并没有多少话。

廖萦卫声音沙哑:“小岷来了,她来了。”他说廖若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控制力,一夜一夜不睡,在屋里到处走;一会儿伏到床前,一会儿又坐到地板上。他把自己以前画的画,还有那些游乐场的彩色券扬了一地,又一张一张捡起来,然后再重新扬掉。这些天来他没有好好睡过一次。

妍子说:“你看多怪,过去他休息不好就无精打采的,现在精神头倒越来越足,两眼亮得让人害怕……”

唐小岷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眉头蹙着。她身后,廖若的屋里传来砰砰叭叭的响声,显然是他一个人在闹。小岷向我示意什么,我点点头,把那扇门推开了……廖若头发蓬乱,消瘦异常,两眼真的很亮,但仍旧黑白分明——他这时看到了我,目光马上凝住了,嘴唇微微活动,但不说话。直到把我盯得有点疼了,他才满意地一笑。我不知怎么口吃起来,问了一句:

“廖若,你……”

“你是小苹果孩的邻居!”

他冷冷的口气让我惊讶。我说:“是的,我……”

廖若冷笑着补上一句:“你们是骗人的!”

唐小岷走过来,眼中汪着泪水:“廖若,你不该对叔叔这样……”

廖若的眼睛一转向小岷立刻变得柔和起来。他看着她,拍拍床,大概是请小岷坐在那儿。她像是犹豫着。廖若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里显然蕴含了很多话。他们相互注视,不发一声。

我和廖萦卫夫妇一块儿退出屋子时,两个孩子竟没有发现。

妍子一离开就哭了。廖萦卫拍打着安慰她……我一直寻找能够宽慰他们的话,说:“一切都会过去的,让我们耐心一些吧,他会一点点平静下来……”

廖萦卫摇头:“不会了,已经过了这么久,越来越躁。我担心这样下去真的要去林泉了。这些天我一直想找你商量,跟肖潇也说过,想让你们帮着拿个主意——眼下该不该下决心把他送到林泉?”

我早就认为不能再犹豫了,这时脱口就说:“不能再拖延了,不能了……”

想不到妍子一听就哭出来:“林泉……不能,不能啊……”

廖萦卫没有理会妻子的哭泣,紧锁眉头回应我:“这事儿听听都让人害怕……以前有个病人往林泉送,是用绳子绑起来的,一不小心他就会挣脱。所有精神病人都有个预感,知道家里人要送他们去那里,在路上没有一个不逃的,一旦逃开了,再让他回来就难了……”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廖萦卫吸着凉气,看看妍子,压低声音对我说:“你不知道,那天廖若闯进会议室惹出大事来了……会后不久就有人来了。他们连得病的孩子也不放过,盘问起来没完没了,追问所有的细节——第二天廖若的病就加重了……”

“那些人……他们简直没有一点同情心!”妍子擦着眼睛。

“他们是办案人员,没有办法,都是被指派来的。他们让我和妍子好好配合。妍子哀求说:‘廖若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你们不要再折腾他了,人都这样了,他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啊。’办案人员没好气地推搡,根本不听……”

我终于明白廖若的病情为何加重了,这意味着往伤口上撒盐。那天的座谈会我一直在场: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就会明白,这完全是一个孩子在特殊时期的一种胡言乱语……

廖萦卫长叹:“也难怪那些人相信他,廖若有时前言不搭后语,有时脑子倒非常清楚。那些人问来问去,他先是问一声答一声,到后来自己把故事编得天衣无缝——谁听了都会觉得合情合理,没有一点破绽,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这可怎么办啊!他不知道这样编故事会毁了自己,这太可怕了!他不光是往自己身上引火,还牵扯到包家。那就更麻烦了……包学忠一年里也上不了几天学,谁也招惹不起他那一帮狐朋狗友。这回要出大乱子了。包家的人已经几次上门闹了,说如果廖若再要血口喷人,他们就来把我们这个窝给砸了!”

廖萦卫指指窗户。这时我才发现窗户上的玻璃已经被打破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