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梦(第3/6页)

我也很讨厌万磊那一伙,与他们没有多少来往。我觉得他们这些人奇怪念头太多,荒唐颓丧、装神弄鬼,有点莫名其妙。万磊的风声在这座城市的文化界闹得很大,不断传来一些滑稽可笑、花花绿绿的事儿。有一次我听人讲:在一次晚宴上万磊喝醉了,抽下裤带挥动着讲演起来,裤子当即就滑脱了;他走在人行道上,如果有一个漂亮姑娘擦身而过,他就会抹抹嘴巴大喊一句——那个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回头瞥他,他却没事人一样地继续往前走。我对吕擎说:“这个家伙很危险。”可吕擎不以为然:“这样疯疯张张的人反倒没有什么,最危险的还不是他这样的。”我问谁更危险?吕擎说:

“雨子。”

我看着他。

“那家伙不哼不哈,才是最危险的家伙。”

我对他阴郁的脸色、如临大敌的样子感到吃惊和好笑。他接上又说:

“万磊这样的人我也不感兴趣。可雨子就不同了,那是绝对不能交往的家伙,是另一种人。你想一想,这样的人笑模笑样,讷于言敏于行,鬼心眼都装在肚子里,谁敢和这样的人交往!”

我想对方的厌恶显然是因为吴敏造成的。不过这个人又恰恰对我们十分重要。

接下去我们就很少议论雨子……

2

吕擎不坐班,每个星期的大半时间都待在他的小四合院里。阳子在我耳边咕咕哝哝:“吕擎啊,这一段不得了啊……”“怎么了?”“你不知道西边那栋厢房,那儿被他改了用场。”

我记得那间厢房里有很多动植物标本——这家伙本来应该接他父亲的班做个好学者好翻译家,可他什么都干,就是不正经搞学问。他爱好广泛,常常看着别人做事眼热,曾一度对我放弃了地质所进一家杂志社痛心疾首。“你是个傻瓜。”他这样说。我想不出吕擎又有什么新招数。

“他在里边吊了一个很大的沙袋,脱了上衣练武呢,每天狠揍那个沙袋好几百拳,好玩。”

我那会儿惊讶地看着阳子。

“吕擎说‘有文事必有武备’,他要练一身武功,说这样的年头,总有一天会用得着。”

我去找吕擎,进门时他真的在练拳,赤着上身,汗淋淋地迎接了我。

“嗬,正加紧操练呢。你练好了要揍谁呀?”

“揍谁?这个年头欠揍的人可不少。我总有一天把这一拳打在那小子的脑壳上。”

我想“那小子”可能就指雨子,却故意问:“要揍万磊吗?”

吕擎搓搓眼睛:“揍他也行,那也不是个好东西。不过我有好多天没见他了。”

“听人讲他要往澳大利亚跑……”

吕擎毫不吃惊:“那也可能。这小子除了没有劫持飞机,什么坏事都干过。我可不能跟这样的人来往。”

我知道自从万磊把雨子引进了他们家之后,吕擎对万磊一句好话也没有了。他顿了顿又说:“不割断男根,他就没有老实的时候。”

我告诉吕擎,我很快就要回东部平原去了。我的意思是,走前,有些事情需要好好落实一下了。他半晌没有做声,后来才说:“走吧老兄,我也会走的。”

“我还是放不下那片园子。本来以为梅子会跟我一起的——看来这需要一个过程;不过最后她还是会跟我走……真没想到她会这么拗。我这些年的计划差不多让她给搅了一半。”

吕擎很认真地看着我,听我讲。

“我多么希望在葡萄园里安个家。可现在,从这儿到那里有几百公里,我跑来跑去实在太累了……”

吕擎仰起脸,环顾着这个小院。厢房左边有一株老槐树,虽然长得矮小,可是我们都知道它是一株很老的树。这株槐树在他父亲健在时就是这副模样,简直没有一点变化。我知道这棵老槐树连带着非常凄惨的旧事——那个老翻译家就曾经被绑在上面,一群人把他打得鲜血淋漓……吕擎的目光一直盯住它说:

“你能听我一句话吗?你千万不要放弃葡萄园,不要回来。我是指你可不要回来定居啊。”

当然,感谢这种宝贵的叮嘱。可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在那个海边茅屋里,大风天听着海浪声,噗噗的就像砸在枕头边上,一夜一夜不能合眼——我想城里的朋友,想这里的一切……“我们要快些办起一份杂志。这样我们大家在一起,就可以过上一种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相结合的好日子了。你现在就缺一份杂志。我们以前议论得太多了,可就是不能付诸行动。”

我一声不吭。我又想起了雨子。

“有了那份杂志,再有酒厂,咱们就有忙不完的事儿了。到那时候也许谁都不想乱跑了,你也不会动不动就背上那副背囊往回颠。总之那时候你就离不开园子了,梅子和小宁也会跟上你,一家人全围在一起。老婆跟上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