蹂 躏(第4/6页)

3

我必须挣脱这个囚笼。我一个人时就闭着眼睛想啊想啊,想得好苦。锁住这个貂笼的是一把三环大锁,钥匙就在那一伙人手里。我挂念加友,不知道这一段时间她怎样度过。我记起那一天周子的一番话。或者她回到周子身边,或者正遭受更可怕的折磨。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没有一点风声。一天晚上那个栅栏门又打开了,一个雪亮的手电晃来晃去,照得我眼花。看不清来人是谁,后来他一开口才听出是周子。“怎么样,伙计?你要嫌不过瘾,我再养一只貂和你做伴儿。也别太孤单了,怎么样?”

我想这个家伙完全做得出。

“你要再嫌孤单,我就把貂取出来,放上一只野狼。你知道,野狼在这一周遭要逮一个可不容易啊。不过我要做就能做得到。”

这个家伙也许真会那样做。他会把我和一只野狼关在一块儿。我现在琢磨的是怎样能够解脱,我到了好好动脑筋的时候了。

周子又说:“你的小脑瓜一定在活动,你想走出去是不是?我现在劝你死了这个心吧。我们也不缺你这个壮劳力,你就在这儿给我蹲着,如果不老实,我就让人把你这只没长毛的貂连笼子一块儿抬上,抬到悬崖边上,用杠子往下一撬,也就万事大吉了。”

“我也劝劝你:还是别太狂了,到时候你再后悔也就晚了。”

周子哼哼一笑:“我还会后悔?我干到这个份儿上还会后悔?我要懂得什么是后悔,早就洗手不干了。你不过才经历了指甲大一点事儿,你不过是山那边的一个臭小子,穷得叮当响,连个媳妇也没有,还想在我跟前耍光棍?我知道你这家伙是憋急了,想偷偷摸摸咬口嫩肉。这还行?明人不做暗事,做暗事的都是混账!都该死!”

“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行,爱说就说吧,我也不零星折腾你。天也不早了,我该回去睡觉了。睡觉之前先和你看一场电影……”

这句话让我费解。这会儿有人提着一盏桅灯进来了,接上又来了三个。他们三个押来了加友。我恐惧极了。

周子说:“把灯苗拨大了。叫这个兄弟看场电影。他初来乍到,电影看得不多,孤单得慌。来吧。”

那几个人开始剥加友的衣服。加友看着我,眼泪汪汪叫着:“大哥,大哥,早知道这样,我该死在你怀里呀!”

我两手攥在钢筋上,不停地摇晃,不停地喊,我想喊南边工棚里的人出来:“你们快来看看这些野兽在做什么事情……”可是我没喊上多久就被缚上钢筋的铁梁,然后嘴巴又塞上了。

我闭上眼睛,他们就不停地拍打我。加友的衣服已经被剥光了。她用手捂住脸,周子就把她的手扯开。加友啊啊叫着,伸手蒙着脸。有人又把她的手扳开。他们吆喝着。加友泣哭、吼叫,一边就有一个人拍她的脸。加友像死去一样一动也不动了,连呼吸都听不到了。

“喂,伙计,睁开眼!”他们来打我的脸,扒我的眼,“怎么样?不好好看电影,你这个家伙真是个有福的人!”

我的两耳嗡嗡响,听不清他们又讲了些什么……我的嘴巴嚅动着,咬啊咬啊,后来嘴里不知哪个地方给弄破了,塞上的破布被血浸红了。我依靠这种咬紧的力量来抵抗着。

他们把她拉走的时候拍打着她说:“看,多么好的一个小平头。”

地上是一片踩烂的茅草。

四周安静极了,没有一点声音。这会儿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天空的星星还在发亮。我觉得天地真是太大了,太宽容了,它竟可以容下一切,溶解和稀释一切。它教人学会了遗忘,因为它不动声色。它仿佛一再地暗示:人可以遗忘。

而我诅咒遗忘,我只要活着,就不会停止这种诅咒。在今后的日子里,无论有多少迷人的机会和热闹的场所,都不能牵走我的注意力。我将牢牢地盯住、守住自己的记忆。

他们走了。我一夜咬着一块浸了鲜血的破布,嘴巴给撑得没法睡眠,而且也不可能沉睡。因为我还没有遗忘,时间的魔法还没有作用于我。我全身疼痛,一直给绑在钢梁上,身上紧贴着冰冷的钢筋。鲜血一滴滴顺着钢筋流下……这种折磨只有大山里才有吗?野性的山,可怕的山。它的隐秘仍然没有让我洞穿。我,还有我的父亲,我们一起凿着,可是终究未能挖尽你的隐秘。你的褶缝里流动着清泉,那是大的血液。我将怎样消化和接受这一切呢?我将一声不吭地接受下来吗?我如果接受下来,那么以后、再以后呢?

我询问着自己,倾听着自己的心跳。

全新的一天又来到了。我听到了啾啾的鸟叫。一只小山雀落在貂笼旁边那个树桠上,一声连一声叫。它叫得清新欢快,无忧无虑。大山四周越来越亮,天空的星星稀疏了。这是一个吉兆,新的一天会是幸运的吗?我发觉由于眼睛一夜大睁,干得快要裂开。多想伸手揉一下啊。我等待着,想象送饭的人会是谁。我等着小怀一大早把我从铁梁上解脱下来。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