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发抖(第2/5页)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了她,我们的画廊简直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了。可是我们又没有那么硬的心,不知该怎么解雇她。一看她喋喋不休的嘴和闪闪发光的几颗金牙,我就觉得那个画廊是个晦气地方!”

我几乎脱口而出:“我看也是。”

我问了岳父的作品行情,马光说“蛮好”:“已经卖掉五张了,价钱都不低。本来可以卖得更好,可惜你岳父这个人太厚道……”

“什么意思?”

“是这样,他把自己那些老朋友老同事闲了没事描画的东西都搬来了,这会冲击画廊生意的……最可笑的是他把凯平他老爸也领了来,现身说法,让那个家伙也学着描上两笔……”

我的眼睛瞪大了:“他干了这行?”

“想干吧,干不成了——两只手老要哆嗦,可能害了什么大病。”

这倒是一个新情况。我想那不是美尼尔综合征,就是中风之类的毛病。这很不幸。凯平没有说过,可能也不一定知道。但我一想起这个老人哆嗦着一路去寻帆帆,心里还是有点感动。我想什么时候真的应该去看看老人。

2

我不到岳父家去,岳母就经常来了。她一来就帮助料理家务,做饭,打扫卫生。我劝她停一会儿,她好像干得更起劲儿了。她是疼惜梅子,一举一动都包含着无声的指责。她觉得女儿太亏了。现实的情况是,梅子在外边上班养活我,而我一天天只是这么闲逛。我好像听到了她心里的长叹:怎么办呢?一个中年人天天晃来晃去,剩下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这也的确是个逼到眼前的问题。

最让我高兴的时候就是小鹿领着小阿苔来了。他们热恋的状态、青春的气息,都在感染我。这不能不引起我诸多回忆。在大学里我曾像一个刚刚放飞的鸟儿,那种愉悦和亢奋心情到现在想起来还让我激动和神往……他们两个手扯手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蹦跳,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们差不多天天在一起,这会儿还一定要手扯手。小鹿毫无羞涩地亲着小阿苔,小阿苔要吻他的时候却要用力跷起双脚。一会儿小鹿就把小阿苔抱在怀里,有一次甚至还把她搁在了写字台上。这样搬上拿下像取一只小猫。我觉得这个小阿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品,是人世间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有生命的玩具。她几乎没有一点忧愁,不会生气,从来都不曾沉着脸。黝黑的面庞,紧绷的皮肤,像描出来的生气勃勃的眉梢,还有那双分得很开的大眼睛——梅子在年轻时也有这样一双眼睛,不过那双眼睛从一开始就比小阿苔成熟得多。

他们在那儿商量给我取一个外号,一口气取了十几个,仍不如意,后来就说算了算了。他们又建议我在屋里养一盆花:“看,爸爸妈妈那儿有多少花,你们一盆也没有!”

我告诉他们原来有的,就因为太忙了,经常不在家,它们就死了。

小鹿提起当年我们养的小狗丽丽,眉飞色舞——悲痛业已淡化,这时剩下的只有愉快的回忆。

小阿苔说:“可惜我没有看到。我如果看到,一定会抱着好好亲它。”

想象一下那个毛茸茸的小嘴巴印在她嘴巴上的样子,会是最有趣的事情。她和小狗丽丽接吻的那个镜头实际上可以囊括和折射人间所有的幸福。那样真好。

小阿苔直接称呼我为“大哥”,脆生生的“大哥大哥”的声音从这间屋里追到那间屋里,问这问那,问读过的书、走过的地方和听过的故事。好像她小小的脑瓜里有永远装不满的空间。有一次她还提到了出国的问题,说:“我如果有这个机会就不回来,”说着看一眼小鹿,“不过得我们一块儿才行。”

小鹿说:“那当然了。听说我们有好几个队友在国外定居了。”小鹿说得很随便,像谈一件很小的事情。

我告诉他:在那儿居住应该看自己合适不合适。我总觉得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还是留在他们身边现实一点儿;而且你们走了,我和梅子也会想念呢。

小鹿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算了吧,也不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就失去那么好的机会呀!”

我默然了。在他们看来手足之情父母之情都是“鸡毛蒜皮”,他们可以不顾一切去追求个人幸福。这就是新的一代。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亏欠了别人,好像他们打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等着别人偿还,而且没完没了。他们耗掉了自己的那一份,又接上耗别人的,最后拔腿一走也就算完结了。

小阿苔甚至不解地问我:你前些年到国外去过,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回来?

我反问:“梅子和小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