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锛岛(第4/6页)

许多年后,后代人说起自己的祖宗,都异口同声叫他“毛锛”。

岛上的人从生活习俗到生理诸种,无不继承了老一辈的特征,即一个个特别恩爱。两性之间一旦婚配就生死相依,不再分离,直到七八十岁了还像青年人一样缠绵。一些外地人初见这样情状无不惊骇,还有的大呼小叫,说这岛子上必定有些蹊跷。

岛外不断有人来到岛上,寻找欢爱的诀窍。有的医学专家甚至长期住下来,从岛民的生活习俗诸方面加以考察:吃什么喝什么、何时就寝、具体到怎样亲近、怎样同房等等。有一个医学女博士准备就此写一部专著,在岛上住了大约一个多月,前后找四十多人交谈并做了笔记。

她最感兴趣的都是炕上的事情,而且问起来不厌其细,以至于被问者脸红到脖子,她只满脸坦然地一笔笔记下,并随手画出图形。

人们送给女博士一个外号:“日得轻了。”

“日得轻了”走后,这里被进一步渲染,直到引来了那个大公司。

3

电视机在岛上得到了迅速普及,结果出人意料。几年来岛上出现了一些闻所未闻的怪事:女人穿露膀子的衣服,男女当众拉手,婚前钻树林子……本来这都是电视上演过的,有人又在岛上重演。大家盯着电视议论:“这物件呀,难说是个吉祥物哩。”有人指证:“‘日得轻了’夏天露出半个奶头。”大家记起关于她的许多场景:有人见她与一个老太太交谈时,曾以手势比画过那事儿;还有人见她一边往本子上记着什么,一边解了男子短裤观察……“妖怪出世了”,大家叹息。

大铁鸟飞来的日子,是全岛的盛事。老老少少全跑出来了,老婆婆持拐跑得慌急,摔伤了股骨。这只大鸟没有羽毛,却比平时的鹭和鸥飞得更快,个头也大上百倍。它呼哧呼哧落在了那片红房子跟前,从上面下来一些怪人:他们手挽手肩连肩,女的脖子上挂了珠子,男的脖子上挂了条大鲅鱼——仔细些看是锃亮的布条做成的假鱼——仅从这一点上看,他们喜欢这海岛也是情有可原的。黑眼镜白眼镜,黑皮箱白皮箱,大包小包,一切都大大不同于岛上物件,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等着看吧,稀奇事儿就像海蜇钻裆,够你老兄喝一壶的!”岛上人都知道被海蜇沾上裆部,会痛得死去活来,于是吓得一声不吭。

宾馆里招服务员了,男女都要,而且先要相面:长得越俊越好。

被招走的男男女女都运出岛子,在外面的大地方培训一两个月,然后再回到岛上工作。岛上先后换了两个头儿,最后来的一个手上戴了两个金戒指,是个三四十岁的男子,人们就跟他叫“戒子”。这人油头粉面,耳朵大于常人,身边有一个美丽超群的女人。这个女人的名字发音怪异,就像老年人的两声奸笑:“荷荷”。不久人们就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两声奸笑”说了算,那个“戒子”什么都听她的,两个人简直比新婚小两口还要亲密。人们预计他们二人被“日得轻了”点拨过,反正在恩爱亲昵方面比起岛上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个别岛上青年看电视日久,想入非非,说去公司里应招,挣钱多少并不重要,要紧是能天天看到那个小娘们。

岛上老人有一个经验要告诉青年人:凡物都分为上火去火两种,做事也是一样:看女人多了会上火,女人越是风骚上火就越厉害。年轻人因为一阵急火攻心,最后得了暴病死在这上面的,真的不在少数。岛上有一种败毒草生在崖畔,要用来去火最有功效,所以岛上自从来了“两声奸笑”之后,这种草也就要断根了。

不过岛上人对“两声奸笑”的容貌还是承认的。他们认为开天辟地以来,像这样的美貌也不会太多。“这种物件既能上火,又能去火。有谁上了大火没法收拾,到头来就得找她了。”

一批批男人从那只大铁鸟肚子里钻出,然后就不愿离开。岛上人开始猜测:他们都是来去火的。这些人大概上了大火。她去火的能力如何,只要看看不离左右的“戒子”也就知道:年纪不大眼儿凹了,嘴唇发紫且贼眉鼠目,站在风里打抖。别看他这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管教起下人却是声色俱厉。在宾馆里做服务生的男女一说到“戒子”,脸色马上变了。他们出了门就不敢提宾馆的事情,说这是公司秘密,谁透露了就要吃官司——“戒子”训话说:“告诉你们,咱公司有世界上最大的律师,谁要敢犯事,大律师就把他送上法庭!咱公司一切都依国际通则,你可以试试!”

女子白天要陪客人在角子机旁、海滩上玩,晚上要陪他们喝酒喝咖啡。“听说你们个个都有一手啊,”客人伸手在她们赤裸的身上度量着,弹击几下,揪揪皮肤,“胶皮一样。”当他们提出过分的要求时,她们就会说:“咱是‘卖艺不卖身’的。”客人笑了:“一个岛上姑娘有什么艺?”姑娘不答,只是重复一遍说过的话。客人砰砰砸墙,然后就拨电话,一会儿荷荷就来了。她看看姑娘,说:“就这么点事儿把你难成那样?我还没你那么多穷讲究哩!”姑娘说:“那你做做看!”荷荷摸过旁边一柄拂尘,举起就打。姑娘一边躲闪一边说:“主任我不敢了,我依着他就是。”说着就伏到床上呜呜大哭起来。荷荷像哄小孩儿一样对客人说:“老总您多担待就是,她们开始总要哭一会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