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 旅(第3/6页)

天黑下来,吕擎忙着做饭。天色这么晚,又在山里,这令吕擎非常作难。但无论如何也得让她吃饭。饭后她坐在篝火旁,身上烤得暖烘烘的,散发出一股奇怪的香味。吕擎说:“你回宽场吧,我送你一程,现在就走吧!”

赖赛不吭声。

吕擎又劝,她仍然不吭声。她把沙土整一整,然后就在火边卧了。

这怎么行?到了半夜火熄了,她非着凉不可。他把她唤醒,让她到帐篷里睡。

整整一夜吕擎就坐在篝火旁。为了打发时间,他掏出了一本书读着。

天亮了,赖赛也醒了,去水湾那儿洗了脸。在霞光的照耀下,吕擎觉得这个女人还是相当好看的,破破烂烂的衣服也遮不去她的俊秀。他合上书。

赖赛忙着烧饭。当她蹲在那儿捅火时,吕擎觉得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再逗留了。

他再三劝说,让她先回到山前或宽场那里,因为他和阳子还要回到那儿—— 一切要到了那里再仔细商量。

赖赛一直哭着,直到最后擦擦眼泪站起来,看着吕擎背着背囊离去……

3

济河旁的那个大镇子叫“官道崖”。从名字上看,这里一定有大路;实际上只是在镇子南端有一条窄窄的山路,它跨过济河之后,又消失在山隙里。在很早以前这儿肯定有一座河桥,现在干涸的河道已不再需要了。

到了镇子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乡的所在地。这儿只有五百户左右,但已是陵山地区较大的村镇了。街面上有一些小吃摊,比较热闹。镇中还有一口浅浅的水塘。镇子分成了两个辖区,有两个村头,每人分管二百多户。

吕擎找到乡负责人,给他们看了自己的证件,讲了来历。他希望这个镇子能给他和他的朋友们分派一点事情做。乡里和村里的头儿端量一番,让他写写字看。吕擎就在一张很大的白纸上写了几个字。他们传阅着,都说“中”。又拿来算盘让他拨弄了几下,也说“中”。

一个人说:“你在这儿管账行,教书也行。”

吕擎立刻说他愿意教书。乡里的头儿说:“你比那些狗蛋玩艺儿强多了,干脆就去教书吧。”

就这样,吕擎被领到一个看上去十分破败的小学校里。在学校办公室,他看到了两三个“狗蛋玩艺儿”:一个男的,两个女的,长得很怪,面色花花黧黧,好像都害着什么奇怪的病。接触下去更怪了:他们身为教师,却识不了多少字。

吕擎有了自己的工作,也有了一个住的地方。那校舍实际上只是一些矮矮的小石屋子,三幢连在一块儿。小石屋前面有一市亩大的石场,算是学校的操场。学生并不按时来上课,他们高兴了就来,不高兴就不来。

有一天晚上吕擎正读书,一个教师走进来,看了看他的书说:“镇子上有一个人有大学问。不过那人有些毛病哩。”

吕擎很好奇。后来他就随教师去见了那个人。

那人只比吕擎大一两岁,叫“李万吉”。他爱好诗文——这在当地算是多大的一个奇迹啊。吕擎与之交谈,发现他真的读过不少书。吕擎怎么也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闲置在这儿。当得知他判过刑之后,这才有点明白。他要借吕擎随身带的那本《拜伦诗集》,吕擎答应了。他把书接到手里翻了翻,立刻一笔一划地往一个本子上抄。他写字很慢、很规整。

吕擎有点感动,就索性把书送给了他。他千恩万谢,差点掉出眼泪。

吕擎打听教师:那人为什么被判刑?

回答简约而生冷:“强奸妇女。”

原来李万吉过去也在小学教书,教了一段时间不再安分,承包了一块山地,种树栽果。结果天大旱,赔了钱。他又到外地去买树苗,回来时带来几条花花绿绿的头巾。村里女人没见过,争着戴。村头的姑娘戴上头巾,跑回家去照镜子,一时没回来,他就追上去……结果出事了。“你想一想,村头家的姑娘也碰得吗?人家报了官府,他手上就添了副‘镯’子……”

吕擎一个星期之后就回到了宽场,想把阳子接到这儿。他认为该镇是他们这个冬春里最好的去处了,在这里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他回宽场那一天正好是个早晨。他到处寻阳子。有人喊着:“天哩,石场出事了,阳子在那儿主持‘道场’。”

吕擎吃了一惊:阳子还会办“道场”?匆匆赶去一看,石场的一个坡地上聚集了二十几个人,有村头,有石场的人。前边摆了个小白木桌,后面搭了个棚子,棚子里挂着前不久阳子给“骚老妈”画的那幅肖像。小木桌上摆了几个黑窝窝、几颗红枣。吕擎心里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