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第3/10页)

于而龙保持沉默,他知道,陈庄炮楼此时正在电话里,向大久保紧张地求援。他曾向王纬宇交待,一定要打得狠些,打他个措手不及,等到狙击排枪响以后才掐电话线。

王纬宇那时真是条汉子,屁股上挎着驳壳枪,腰里掖着美式转轮手枪,和七八枚手榴弹,他说:“放心吧!我会把他们敲得魂灵出窍的。”

而大久保却不是鲁莽的军人,他大概估计得出,于而龙会在三河镇的镇上埋伏,因为那里河道狭窄,而且房屋是绝妙的工事。但老练的帝国军人却揣摸不到于而龙牌下押的什么注,是围点打援,目标朝着他?还是狙击着他,拔除陈庄炮楼?

大久保有点汉学基础,尤其喜欢看《三国演义》,不是那种只知杀杀杀的法西斯,当然也不是绝对不杀,有时还搞搞攻心战。

有一回,他给于而龙写了封亲笔信,那一笔汉字,比于而龙写得漂亮,内容却是些陈词滥调,什么你我都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各保其主,还要求和于而龙签署一份君子协定:湖西他不来扫荡,湖东也不要去骚扰他。最根本的一条,要把芦花从湖东撤回,因为那个女指导员的枪法,成了伪军的丧门星,他们甚至以挨芦花枪子来赌咒发誓。于而龙懒得去理他,可来过几回信,她上了脸,干脆要求派代表会晤,还约好了时间地点,联络办法。于而龙让传话人转告他:“你去告诉大久保,我只有一个回答:‘狗屁少放’,就照原话对他讲,湖西湖东都是中国的地方,我愿意到哪就到哪!”

据说大久保听到四字真言以后,倒抽一口冷气,摇头叹息:“于而龙的礼貌,大大的没有——”

“你应该懂得最起码的礼貌,明白吗?这是一种需要。为人处世,礼貌总得讲一点,绅士风度嘛,干吗搞得半点水平都没有,老同志嘛,人至察则无徒,不糊涂不做阿家翁,要体现出一点传帮带的肚量。”王纬宇摇晃着硕伟的身躯,侃侃而谈,指责他最起码的交情都不讲。

“你是有所指啰?”

“当然,该让若萍给你带点泻盐回来,好好泻泻火!”

王纬宇那时在老徐的推荐下,兼管了部里面属于上层建筑方面的事情,工厂里已不大见到那辆上海车了。

“老于,你太不够朋友。”他还在唠叨不休。

于而龙早知他的来意,但是却说:“我还不大明白,横竖办公室只有小狄,我的旧班底,你直截了当也无妨。”那个已经有个娃娃的妈妈,仍是那小巧玲珑的样子,似乎她有着青春永驻的灵丹妙药,笑笑,站起来要走。

“不碍事,小狄,你给评论评论,这位你的老上级,是不是比过去心胸狭窄,变得小肚鸡肠?”

小狄粲然一笑:“要看从哪一方面讲了。”

“你看,人家多么宽宏大量,虚怀若谷,把他从干校请回来,决心谅解他,把厂里的生产大权交给他,小将们不是表现出一种高尚的革命风格吗?”

“大势所趋,不得不这样,总是要有人收拾残局的。瓷娃娃似的小狄倚仗和王纬宇熟悉,不在乎地说:“也许王主任不大喜欢听这种话的。”

王纬宇对于而龙说:“可你好,上任才几天,心血来潮,在日金坩埚上做什么文章。”

于而龙想:你去看一看后门守卫室里那根木桩吧!

“老兄,我再一次提醒你,千万不要别出心裁,干扰大方向,难道你看不出来,夏岚他们那个写作班子的文章,和那些讲整顿的中央文件,在精神上有什么差别吗?不要糊里糊涂地再犯错误,栽跟头!”

“照你意思,不应该追回白金坩埚?”

“现在是芝麻与西瓜的关系。”

小狄插嘴:“西瓜抱不住,捡芝麻也可以。”

“我看你又该去职工食堂卖饭票了!”王纬宇笑着说。

“王主任,你不要以为我多么羡慕眼前的工作?”

“那不是你的老上级,点名要的台柱吗?”他讥刺地说。

她毫不在乎地回答:“确实如此,要不然我还不来呢!别人愿意怎样想,随便。过去,把我说得那样不要脸的时候,我都无所谓,现在——”

于而龙心想:“跟他说那些干吗,傻孩子——”别过脸冲着王纬宇说:“那么,白金坩埚应该留着炖小鸡吃?”

“实验场就丢掉了几个白金坩埚么?”

“只剩下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坩埚,不过是牛身上一根毛而已,老于,你很懂得资产阶级的新闻学,制造出一个哗众取宠的题目,煽动舆论,夏岚对你的分析,半点不错。”

“哦,那可是个行家里手。”

“不过,你放心好,既然你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