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凯哥 第十一章 灯火灿烂(第3/4页)

“郭叔叔!你这一走,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

郭祥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抚摩着她的头,安慰说:

“别哭,别哭!不要多长时间我就回来了。……小英子!你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学习,将来好为人民服务!……”

担架走了很远,郭祥欠身望望,白英子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两年前,郭祥在草窝里发现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那时她穿着脏污的小裙子,乱蓬蓬的头发上粘着草棒儿,是多么叫人怜惜呵!而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在战争的烈火中长大了,处处英勇果敢,意志坚强,使人感到多么快慰呀!不远处,就是绑扎所,郭祥在这里进行了包扎,打上了护板。接着就被抬上铺着稻草的卡车。此时,天色已经薄暮。汽车沿着宽阔的公路奔驰着,半夜时分才到了野战医院。

第二天,经过一个戴着眼镜、神态严肃的医生检查,很快就通知他:必须送问祖国治疗。尽管郭祥又拿出他那嬉皮笑脸的手段,一再恳求,但终属无效。何况第五军的医院已经转移到前方,这里是后勤一分部的基地医院。晚饭过后不久,一个男护士、一个女护士就把他抬上担架,向村外走去,郭祥说:

“你们要把我抬哪儿去呀?”

“到松街里火车站,送你回祖国呀!”

郭祥一听“松街里”三个字,心里一跳,猛地想起杨雪经常从松风里到松街里车站运送伤员。杨雪的坟墓就在松风里的南山上。一个隐藏了很长时间的念头来到心际,他问:

“护士同志!这里有个松风里吗?”

“你还不知道哇?这个村子就是。”女护士笑着说。

郭样沉吟了一下,又问:

“这里有烈士墓吗?”

“有。还不少呢!”

“有个护士叫杨雪的,她的墓是不是在这里?”

“你说的是那个掩护朝鲜孩子牺牲的女护士吧?”“是,我说的就是她。”

“知道,知道。”女护士连声说,“这里的群众每到清明节都给她扫墓,我们还常到那儿过团日呢!……同志,你认识她吗?”

“认识。”

“她是你什么人?” 女护士微微偏过头来问。郭祥一时沉默无语。女护士可能觉着问得有点造次,连忙说:

“是老战友吧?”

“对对,是老战友。”郭祥接上说。 担架出了松风里,村南有一座松林密布的翠绿的小山。山冈下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被晚霞映得通红。女护十用手冲着山冈一指,说:

“同志,她的墓就在那里。”

郭祥在担架上支起身子,深情地望着那座山冈,喃喃自语地说:

“噢!就在这里。”

说过,又沉吟了一下,望望两个护士说:

“护士同志!我有一个请求,不知该提不该提?”

“你是想到那里看看吧。”女护士说。

“是。不过就得你们绕一点路。”

“那没有什么,时间还来得及。”

“这可就得谢谢你们了!”

两个护士立刻拐上草丛中的一条小路,走到河边,越过小桥,沿着一道慢坡走了上去。大约又走了六七十步,在几棵高大的红松下,郭祥看见有一个小小的坟头,上面长满了青草,坟前有一座半人高的石碑。碑前的草地上开满了各种野花。还有一株小枫树,上面已经有好几片早红的枫叶,在晚风里轻轻摇曳,就像欢迎他的来临似的。担架在这里停下。女护士指了指,说:

“这个就是。”

郭祥支起身子半坐起来,望望石碑,中间刻着一行大字:“国际主义战士杨雪之墓,”;上款是两行小字:“一九五一年五月二十一日,为掩护朝鲜儿童英勇牺牲,时年二十二岁”;下款是一行小字:“松风里群众敬立”.郭祥用手轻轻地抚摩着石碑,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默默地念了数遍。顿时,这位童年的伙伴,这位战争中的好友,十几年间的情景,一幕一幕地浮现在眼前,热泪顷刻夺眶而出,像明亮的露珠一般滴落在草叶上,又从草叶上滚落下来……

在悲痛之中,郭祥仿佛听见耳边叫道:“嘎子哥!别傻哭了!你又不是不懂事儿的。你自己也常说,天底下任何革命斗争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何况我只不过做了一点琐碎的工作,洒了几点鲜血,而我的那腔热血本来就应当是交付人民的。还有什么值得悲痛,值得惋惜的呢?嘎子哥!还是赶快养好伤,顾自己的工作要紧。别的都是小事,只有为人民工作,才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你虽然回国去了,但我在这里,并不寂寞,并不清冷,因为我足在同我们结成生死之谊的朋友的国土。你看那满山的杜鹃花开得不是很鲜艳吗!那就是我们两国战士的热血变成的友谊之花。它将世世代代地开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