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风雪 第十六章 雪夜(第3/3页)

“特务捉住了没有?”周仆忙问。

“捉个鬼吧!”那个低矮粗胖的保卫股长冷笑了一声,“这是自伤。”

“自伤?”周仆一惊,“确实吗?有根据吗?”

“这种事别想瞒我。”保卫股长摸摸他的少白头,又冷笑了一声,“你去看看,连伤口都是黑的。”

“的确是自伤。”医生也说。

“要搞确实。”周仆说,“这种事可不能马虎。”

“这还有什么不确实的?”保卫股长说,“他还事先伪造了特务的脚印,结果一直是他老先生自己的脚印。……这个怕死鬼还真是煞费心机哪!依我看,他还是没有经验。”

周仆怒火上升,推开院门,大步闯到屋子里。

陆希荣长长的身子蜷曲在地上,正在大声小声地呻吟。一看政委进来,哼得更起劲了。

“政委呀,政委呀,”他带着哭腔喊。“我这个人怎么这样倒霉呀!……眼看新的战役要打响了,我下定决心要进一步地考验自己,洗刷自己的错误。没想到狗特务一枪就把我扣倒在雪地上了!”

周仆弯下腰往他的裤腿一看,果然腿肚子上黑乌乌的一片。

“我,我真倒霉呀,政委,”他还在喊,“我真想不到呀!”

“你真不觉得可耻!”

周仆厉声地说,把门一关,就走了出去。

“把他马上送卫生队!”他吩咐人们,“处分问题以后另外讨论。”

“他们都不愿抬他。”医生指指几个担架员说。

“让他自个儿走吧!”一个担架员说。“我是干革命来的,不是来抬怕死鬼的!”

“我还怕脏了我的担架呢!”另一个说。

“还抬他干什么‘”第三个说,“这种人你只要让他到后方去,叫他在地上爬他也干。”

人们止不住哄笑起来。

“快抬走吧!”周仆把手一挥,“他不愿革命,就让他走。这种渣子,什么时候都会有的!”

“叫抬就抬吧!”几个担架员抬起担架,嘟嘟囔囔地朝院里走。

周仆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

“看起来还是估计不足,想不到他会走这一步。”

“这也难怪。”李芳亭说,“他感到他追求的一切都破灭了。前几天,他降了职来到六连,我就赶快跑去跟他做工作,劝解他,安慰他,他反而说:老李,你别再给我上政治课了,我一切都完了:你们都是前程远大的人,你们就好好干吧!‘……瞧,这是什么话!”

周仆点点头说:

“确实,这是一个个人主义者的毁灭!”

周仆回身向团部走,胸脯里像塞了一团脏东西似地恶心和难受。

走了不远,忽听前面路边有人唤他。是侦察班长老牛的声音。周仆大步赶过去,见雪地里站着三个人,浑身上下都是雪,像二尊白皑皑的石膏像一般。

“你们可回来啦!”周仆抢上去同他们握手。一只只大手,全冻得像冰棍似的。

“没问题啦,政委,没问题啦!”老牛兴奋地说。

“江心也封冻啦?”

“都冻住了!”

“冻得结实不结实啊?”

“结实极了!”老牛说,“我们在冰上爬到江心,江面上的冰咔叭咔叭直响,这里一声,那里一声,我们生怕冰薄,把我们漏下去。后来我们站起来,跺一跺脚,没事儿,跺了好几十脚也没事儿。正在这时候,哧地一声来了一发炮弹,在附近爆炸了。我走过去一看,冰窟窿呼呼地朝外冒水,伸于往下一摸,冰层足有半尺来厚,别说是人,就是大炮也过得去!我们当时真想把这冰背一块叫来给首长看!”

周仆高兴得哈哈大笑,从内心里涌越一股强烈的热爱,他真想用双手抱着来亲亲这些可爱的战士们。

“你们到南岸去了没有,”周仆又问。

“上啦,上啦,”老牛说,“我们还怕别的地方冻得不实,一直爬到南岸。身子也冻麻了。这时候,要能站起来跺跺脚,活动一下,搓搓手,那可太美啦!可是我们动也不敢动,我们要享这个福‘,暴露了秘密可不是玩的。这个滋味,可不如打几个冲锋痛快!”

“好好,我马上把这情况向上级报告。”周仆又亲热地握握他们的手,“你们赶快吃饭休息去吧!”

周仆心中十分愉快,迈开快步向团部走去。敌人的夜航机在云层里时远时近地嗡嗡着,丢着照明弹。在照明弹的亮光里,可以看到大朵大朵的雪片,好像万万千千只白蝴蝶,得意洋洋地翩跹飞舞。各个连队赶排节目的锣鼓声,也显得更加起劲,更加动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