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风雪 第九章 闸门(二)

弹药车的爆炸,给人们带来了一种特有的欢乐气氛。尽管山谷里硝烟弥漫,乱飞的弹片和土块,在阵地上噼啪乱掉,人们还是从工事里伸出头来探视着,那种兴致,真好似正月十五看红火热闹一般。直等爆炸声渐渐稀落。浓烈的硝烟渐渐飘散,才看见公路旁的稻田里,尸体狼藉像是秋收时节的谷个子,一个个地横倒在那里。那些没有炸死的美国兵,发出一阵阵呼天唤地的哭叫。有人吃力地想爬到比较隐蔽的地方,有人把头伸到泥沟里喝水,公路旁边的五六株白杨树,只剩下了一棵,其他几株都被炸断,连同树脑袋歪到地上去了。附近的汽车被炸得东倒西歪,残缺不全地匍匐在公路上,冒着一缕缕的烟火在燃烧着。还有一辆。四轮朝天仰在路边,很像是向后抢路逃走的时候滚下上的。公路已经严严实实地堵起来了这时候,敌人大概已经明白,如果不摧毁卡在公路上的这个小小的支点,单凭坦克、汽车猛闯过去是办不到的。郭祥偏着脑瓜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上的动静。只见缚龙里以北的敌人纷纷跳下汽车,在路旁集结。车队里夹着的坦克,也一辆接一辆地离开车队,在缚龙里以南一字儿排开。汽车牵引的大炮,也在公路上掉过头来,把炮口对准我军的阵地。郭祥意识到,一场恶战即将到来,在阵地上巡行了一遭,命令大家充分地做好准备。

果然时间不大,有十几发炮弹在阵地前后左右爆炸了,郭祥根据经验,知道敌人开始了试射,随即命令部队迅速隐蔽。接着,一发烟幕弹打在山坡上,腾起一团乳白色的烟雾。随后,就是成排的坦克炮弹和榴弹炮弹如急风骤雨一般猛袭过来、这座50多米长、十多米宽的山脊,顿时像惊涛骇浪中的船只那样颠簸着。郭祥坐在小土洞里,身子不断地被掀动越来,冰冷的泥沙不住地灌进脖领里,硝烟呛得喘不过气。他把鼻子用袖筒笼着,肚子里狠狠地骂道:“好狗日的,反正有你露面的时候!”

这场疯狂的轰击,大约进行了20分钟左右。轰击刚停,郭祥就从工事里露出头来。一看,敌人约有一个连的兵力,已经像羊群一般接近山脚。这些装备齐全的戴着钢盔的美国武士们,正弓着身子。伸着大长脖子,好像鹳鸟一样地迈着大长腿,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

“同志们!为朝鲜人民报仇的时候到了!”

郭祥大喊了一卢,想鼓舞大家的情绪。但自己却听见这声音出乎意料的微小,才知道自己的耳朵被炮弹震得有些不好使了。

阵地上的工事,有的已被炸坍,战士们纷纷地从泥土里钻出来。幸好他们事先塞住了枪口,包住了枪机,立即把泥土抖掉,摆好了射击姿势。乔大夯刚才脱去了棉衣,把机枪包着像婴儿一般地搂在怀里,现在又把它摆在射台上。

郭祥本来想把敌人放得近近的,却没有料到前沿的小鬼班已经开火了。主阵地上的两个排接着也开了火。敌人被打死二十几名,其余的跟头趔趄地窜了回去。

郭祥很有气,立时跑到小鬼班那里,大声地问:

“是谁叫你们先开枪的?”

小鬼们本来情绪很高,嘁嘁喳喳地议论着什么,现在你瞅我,我瞅你,傻眼了。班长陈三这个温和的中年人也涨得满脸通红。

“这事怨我。”陈三急忙承担责任说,“是我一时没有制止住他们。”

郭祥不理他的回答,继续质问说:

“你们是从哪里学来的赶鸭子‘战术?”

说着,他往前一指:

“你们瞅瞅!你们打死了多少?跑了多少?……对敌人,我们不是要赶跑它,足要消灭它!你把它赶跑,他会第二次来进攻你。你们说合算不合算?”

“当然不合算。”小罗回答说,“是刚才那阵炮把我们打恼了,一瞅见敌人就忍不住了。”

“忍不住也要忍!”郭祥使劲把臂一挥,“要咬着牙想着,把敌人放得近近地打!光把敌人赶跑,我们对得起昨天那位朝鲜大嫂吗?对得起一大坑被惨杀的孩子吗?”

大家默然无语,仇恨的火再一次燃烧着人们的心。陈三咬着牙说:

“连长,你就瞧下一次的!”

郭祥又跑到几个排长那里,一一吩咐他们:

“如果谁再把敌人远远地赶跑,要受到严格的处分!”

郭祥刚刚布置完毕,敌人的第二次炮击开始了。接着又是一个连的步兵开始冲锋。大家眼看着敌人爬上了山坡,郭祥还没有发出射击信号。

山坡上寂静得可怕。连美国兵爬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都听得真真的。

小司号员的心怦怦地跳着,他把号嘴儿贴在嘴唇上,悄声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