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火光 第六章 青坪里(第3/4页)

“糟啦,糟啦!”郭祥一连声喊。

“怎么啦,连长?”花正芳忙问。

“它把我的帽子摘走了!”郭祥骂道,“狗日的,是想把我一风煽倒呀,这叫什么战术?”

那架敌机,正像景阳岗上的老虎,平日谈之令人色变,但其实它那本事,也就是一扑、一剪,等到它那一扑一剪不顶用了,锐气先就减少了一半。但是由于他比起那老虎来更顾全自己的脸面,仍然不肯溜走。这郭祥一时跃到这边,一时跃到那边,一时跪射,一时立射,全随自己的方便,身子真是矫捷极了。没想到一个威风凛凛的、纵横万里的嗜血怪物,一个凭着一双铁翅膀而目中无人的近代化飞贼,同一个手持短兵火器的步兵,直打了一个小时之久,仍然不分胜负。这真是战争史上少有的盛事。这时,只听松林里一片人声欢腾。有人在下面喊:

“连长!连长!让我们排打几下行不行呵?”是三排长的声音。

“连长!乔大个也要求试一试哩,行吗?”是一排长的声音。

“行咾!机枪班可以试试,用穿甲弹!”郭祥在山上兴冲冲地答道,“不过要隐蔽好,注意节省弹药!”

下面一片掌声。

郭祥立刻指定了几个山头,叫花正芳下去传达命令。

“回来,也让我打几枪吧!”花正芳说。

“我的傻兄弟!”郭祥拍拍冲锋枪,老味十足地说,“你就没瞅瞅我这是给大伙打气!这东西不顶事,还是机枪来劲!”

时间不大,在那架敌机飞过的地方,遭到了猝不及防的猛烈的射击。山谷间响起了悦耳的流水一般的回音。眼瞅着,那架敌机抖动着翅膀,升高了,最后,又向郭祥的山头打了一长串机关炮,发泄了满腔的怒火,才无可奈何地、无精打采地飞走了。

“好小子,再见吧!”郭祥向空中挥着手喊,“别抱屈呀,日子长着哩!”

说着,照着那架飞机,又兜屁股给了一梭子,山谷里很久地回响着那支冲锋枪清脆的枪声。但是,紧接着这枪声被松林里一片热烈的掌声淹没了。人们从松林里纷纷走出来,欢呼着。有人简直唱起歌儿来了。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滚打,郭祥浑身上下全是土,简直成了“土地爷”了。可是心眼儿里却无比的畅快,总想唱几句儿。按照他往日的习惯,每逢战斗胜利结束。他都是要坐在敌人炮楼的垛口上,两条腿儿垂在半天空,一边悠闲地悠荡着,一边唱几句他爱唱的那些歌儿。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呀……”

郭祥拍着土,刚唱了一句,就听下面有人拉长声喊:

“郭——连——长——!下——来——啵——!营长——喊你——哩!”

他心里蓦地一跳,停住歌,装作没有听见。下面又喊:

“营长找你哩!下来啵!”

“糟啦!”花正芳叹了口气,“劝你你不听,你瞧……”

“唉,这叫‘没法儿!”郭祥神色懊丧,刚才的一股高兴劲儿,一下子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把枪同空空的子弹盒往花正芳手里一递,拍拍自己的脑瓜说:“等着挨批吧!”

当他一拍脑瓜,才想起没有了帽子,着急地说:

“快,快帮我找帽子!看,不讲军人风纪又是一条儿。真没想到,这混蛋给我来了个‘摘帽战术!”

花正芳急得在草丛里乱找乱摸,不见帽子的影儿。

“郭——连——长——!快一——点——!”下面又喊。

“下来啦!”郭祥暴躁地没好气地回答,跑上去把花正芳的帽子一摘嵌在自己头上,“我先借着戴一会儿!”说着,迈步下山,一步,一步,慢吞吞的,皱着眉疙瘩儿,一路走,一路编法儿,准备应付营长的询问。

下了山,穿过一道长长的松林,来到营部所在的山脚。陆希荣已经从防空洞里钻出来了,一脸怒容,正背着手,在防空洞口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郭祥走上前,恭恭敬敬地打了一个敬礼。

陆希荣装作没有看见,仍旧走他的;郭样一只沾着泥土的手只好在自己的眉梢那里举着。陆希荣又走了两个来回,才停住脚步,问:

“郭连长!刚才,是谁叫你打枪的?”

一听叫“郭连长”,而没有称呼“嘎子”,郭祥立刻意识到事情严重了。不过他竭力想按照刚才在路上想好的计划,来挽回这不幸的局面。

“是这样,营长,”他满脸堆下笑来,“我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有错儿你只管撸我好咧,可别生气……”

“我问的是,刚才,是谁叫你打枪的?”陆希荣的声音更严厉了。

“我,我……”郭祥仍旧按捺着性子,“是这样,营长,刚才我看见全营的伙房,都叫飞机捂到村子里了,我就不知不觉地想掩护他们一下,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