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世界》片段(第3/6页)

光夫还说到过他和诗人的恋爱。那是诗人从狱里放出的第三天,他在路上遇到光夫,就紧追不舍。他说,我在狱里听人说到你,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你,让你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光夫说,岂有此理,我该你的?虽然如此,也好了一段。后来吹了,还经常写信:威胁,肯求。俩人矛盾的焦点在于,诗人的占有欲太强。光夫说,我已经有了一万个,你不过是一万零一个。诗人大为伤心,说道:你有过多少我无法改变,以后不能再有了。光夫说:这我不用请示你。俩人就此闹翻,再不见面。最近通信也少了。过生日时,收到了诗人的贺卡,上面只有一句话:你搞到一万零几个了?光夫把卡片撕成了几百片。

小结核对光夫海誓山盟,可是他们俩也就好了两星期左右。他们从上海回去,火车离北京越近,小结核话越少。最后在车到丰台时,小结核说:我想我还是该说实话。原来他已经结了婚,孩子都四岁了。光夫大怒,打了他两个大嘴巴。小结核哭了。

我对这一点不大相信。就是霍元甲打我两个大嘴巴,我也不能忍受。我非和霍老师拼了不可。所以我要求光夫认真回忆一下,是不是打了两个大嘴巴。也许是两个小嘴巴,或是一个大嘴巴。光夫说,就是打了两个大嘴巴。火车上的人别人看了也觉得不像话,不过火车上两个小伙子打架谁敢管。好在过了十分钟就下车了,没有闹出更多的事来。我问光夫,可曾要求小结核解释。光夫说,还要求解释个屁。撒谎和说真的一样。孩子都四岁了,还说没结婚!他倒是自己解释了,说在上海时根本忘了自己已经结婚,到了丰台才想起来。鬼才信他。后来小结核无限追悔地说,我干吗要告诉你我结婚了。他几乎每天都给光夫写一封信,说他把老婆孩子都打发回娘家了,叫光夫来。光夫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抽冷子去了一次,果不其然,家里就是小结核一个人。小结核说,家里一直就是这样。不知他用什么办法把老婆骗走的。

据我所知,同字号的朋友骗老婆,花招极多。但是不经本人同意,不能披露这些花招,以免引起家庭纠纷。其中比较俗的说法是本人在练气功,不近女色。因为真练气功,戒女色的人不少,所以披露这一条也没啥的。我们的朋友大野马本人不结婚,但是这些事知道的很多。他说同性恋的妻子最可怜。

我们还有些同字号朋友,年龄比较大。说起感情方面的事,就很不乐意谈。有一位三十多快四十的朋友说,这不是什么好事。什么爱呀恨呀的,说起来肉麻。还有一位四十五以上当教师的朋友说,他就是一周去发泄两次,完了事就走,连人都不想认识。这位老师还说,他认为,男人应该爱一个女人。不幸的是他不知怎么,就是爱不起来。男人他就更不爱了。他只剩下欲望要发泄,而和女人发泄,他这方面有困难。所以他说,他是“同性”,却没有恋。

现在扯到了女人的问题。他们这些人里结婚的人多,和女人有过性关系的人更多,我们还没发现谁对女人有过爱情。就以光夫为例,他把性和爱划到了男人的论域,把家庭和婚姻划到了女人的论域。他绝不肯和男人同居,觉得那不像一种生活。家里不但要有妻子儿女,还要有爸爸妈妈、大姑小姨、兄弟姐妹一大群。老婆作为一个部分,也是必不可少的。可是爱和性要和女人挂起钩来——他说这根本无从谈起。

光夫对刚吹的女朋友有些意见,比如,歇班的事。假如光夫歇礼拜三,她也倒到礼拜三休班,光夫歇礼拜四,她也倒礼拜四。光夫说,这是干吗呀?两星期见一次还不够吗。原来光夫在北郊上班,她在南边,这挺好的。她非调到北郊来。光夫认为,两星期见一回面,到两家去见见老人就可以了。可是那女孩还要他陪着到花前月下走走。偶尔拥抱、接吻也无不可,这是因为要确认朋友关系。太多了就没意思了。那女孩还要求热烈一些。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因为这些,还因为性上的事,俩人吵起来。她终于说出一个吹字来。光夫说,这可是你说的。吹就吹!他觉得终于解放了。

我对光夫说,女孩说吹,经常是不吹的意思。他说这么颠三倒四干吗。后来那女孩伤心动肝,悲恸欲绝,他完全置若罔闻。这就是本节开头三喜邻门的三喜之一。

讨论感情问题,不能完全和性分开。要把两个问题和并讨论,就有两个问题:在感情的领域怎么看性,和在性的领域怎么看待感情。这第一个问题是文学的题目。说实在的,简直没什么条理。第二个问题非常好论,而且有很好的概念与机理。不管怎么说,我们在第一点上也有些材料。比如光夫说,假如有一个女孩,性格好,人也漂亮,家里的关系都能处好,又完全听我的,结了婚以后,我也能爱她。既然我爱了她,大概也能有性欲。既然我爱了她,怎么会一点性欲没有呢?我也是男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