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昔年种柳(第4/5页)

“你既然都长大了,都明白了,还理我做什么?”

“经是要天天念的,舍利子是年年在塔里的。”

“花和尚念《素女经》。舍利子在不在塔里,对于和尚来说,不重要。和尚只需要以为舍利子在塔里。”

“我不能唬弄自己。我不握着你的手,怎么能知道你在?”

“你可以握别人的手,你学医的,该知道,女孩的手都是肉做的,差不多。”

“差远了。我希望你知道,你无法替代。现在,猩猩不会一觉儿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人。时候不对了。你可能不是最聪明最漂亮的,但是你最重要。我是念着你长大的,男孩只能长大一次。你不可替代。别人再聪明再漂亮,变不成你。时候不对了。”

“可我要走了,要到挺远的地方去。”

“我有办法。没有手,我也能拥抱你。没有脚,我也能走近你。没有阴茎,我也能安慰你。”

“你为什么总要把美好的事物庸俗化。”

“我紧张。”

“等我回来,我们就不用紧张了。”

“问你一个问题,我几乎已经快忘记我曾经见过你了,忽然有你的信,忽然发现你对我的称呼只剩一个字了。这个称呼你是怎么想起来改的呢?”

“我不讲。”

“讲吧。”

“你好象总想把什么都分析清楚。”

“理科训练,职业习惯。”

“我觉得,把你全名的两个字都写上去,很别扭,在纸上不好看。再说,我想,就凭我想你想了五年,一句话也没有当你面讲,也该叫你一声‘水’。”

“你怎么下决心,不逃了呢?”

“天大不如心大,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你说我逃得掉吗?”

“你逃得出你的心,也逃不出我的心。我的心会念咒语,我念过《抱朴子》、《淮南子》。你不能让我不想你,没人能。我会想得你心绪不宁。”

“所以我不逃了,我调转过头,倒看看,这个著名的采花大盗能把我怎么样。”

“不要听别人谣传。赌了。”

“赌了。”

“等下个暑假,我们一起去爬黄山。”

“黄山四季都不一样,都好看。”

“我们就夏天、秋天、冬天、春天都去一次。”

“还有别的地方。”

“好,还去别的地方。过三天你走,我送你去车站。”

“好。”

第二天,我正在想,这回送我的初恋,我只好去她家,好象不得不面对她的父母。她弟弟,我可以不买账。她父母,一定得小心对付,表情要谦和,说话要得体,不能诲淫诲盗。她忽然打来电话,说有朋友要送她,实在推不掉。

“能讲具体点吗?”

“那个处长,我和你讲过的。他陪他们老总到我们学校做过报告。当时是个冬天,他披了件半旧的军大衣,我老远一看就知道是北京人,一个人在外地,看见穿军大衣的北京人,特别亲切。他告诉我,他们进出口公司明年要在我们学校招人回北京,知道我的专业对口,老师又跟他们说了我不少好话,他希望保持能和我保持联系。我想,他们公司挺好的,回北京又能和你在一起,就把电话给了他。”

“他当然就打了电话,而且常常打,天天打。”

“是挺烦人的。他说要送我,找了车。我讲票还没拿到,他讲那天的票,他就那天送。我又推,还是推不掉。我爸爸都烦了,跟我说,那个处长想送就送吧,又不是把人送给他,让我弟弟跟我一起去火车站好了。我现在知道你的苦处了。我老听同学说,秋水这学期又被谁缠上了,又和谁搅不清了。我在旁边一边犯酸,一边想,这个混蛋好有福气。以后我再听见,我肯定不会想你好有福气,我一定在旁边幸灾乐祸。但是,你听好,醋,我还是会吃的。你别不高兴,好吗?”

“不要拐到我这里来。我们在说你和你的处长。其实没什么,我只是希望,今年夏天,我是你在北京看见的最后一个人。”

“你要是这么讲,我现在就打电话把他回掉,我告诉他,他不是我想在北京看见的最后一个人。其实,我只是想找个机会把话给他讲得更清楚些。”

“好啊。你怎么方便怎么来吧,我也找不到车送你,我只有一辆旧自行车。别因为我为难,别考虑我。”

“我当然要考虑你。我要见你,明天下午我过去,我送你,我送你回北大。”

“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你不是还有不少同学没见吗?而且,多花点时间陪陪你爸妈。”

“我方便。我要见你。我要陪你回北大。我要再看看静园,想想你第一次是怎么抱我的。”

在北大静园里,四下无人,周围尽是低矮的桃树和苹果树,花已落尽,果实还青小,没成气候样子。我说:“今年夏天,我希望我是你在北京抱的最后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