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八章(第3/12页)

蒋纯祖迅速地战胜了他底音乐上的竞争者,成了音乐工作底负责人。他对这有很多感想。他觉得自己底音乐知识是很有限的,为什幺别的人们竟然比他更贫乏;他发现很多人,特别是少女们,都能够唱歌,但不求理解,毫无更多一点的音乐才能。在戏剧上这也一样。队里的对社会科学和文艺的学习空气很浓厚,但对于音乐都很淡漠;对于戏剧,则重复着关于演技的探讨。在社会科学的学习上面,由于那个权威的集团,蒋纯祖怀着痛苦的情绪:他亟于学得更多、他亟于接近这个集团。他想到,是由于这个集团底操纵的缘故,大家忽视了戏剧和音乐的实际的部门,像一切人一样,他觉得他所从事的东西是最重要的。于是他有了实际的理由,敢于在心里确定了对这个权威的集团的不满。

其次,他发觉到,虽然他负责音乐工作,在队里,甚至在音乐工作上面,他却是毫不重要的人。只是属于那个小集团的人们才是重要的人,假如他们对蒋纯祖淡漠,那幺一切人都对他淡漠。于是蒋纯祖变得阴沉。他不能确定这种压迫是什幺,他不能注意到别人对他的实际的态度,他不知道,除他底内心以外,还有什幺方法可以应付这个环境,于是他显得神秘。有时他极度的骄傲,有时他发怒,有时他故意地喧嚣:他觉得自己是有才能,有理想的。他在妒嫉的痛苦中盲目地反抗这个环境,更多的时候是阴沉地逃避这个环境。

因为这种下意识的敌对的情绪,他就看到了一些人对这几个权威者,特别是对王颖所做的逢迎:他觉得这是可耻的。但另一面,他也想得到王颖身边的那个位置。所以,除了那些盲目的、不能征服的情绪以外,他不能批评他底环境。他暗暗地想这个集团是故作神秘,阴谋操纵,但还不敢肯定这个思想,并把它公开地说出来。直到他被卷进了一个严重的斗争的时候,他才突然地觉醒,明白了这一切,猛烈地轰击它们。

使别人对他更不满的,是他底恋爱。他接近了高韵。在轮船上他单独地教高韵习歌,于是他们接近了起来。蒋纯祖后来知道,高韵是糊涂的,放任的、总在可怜自己的女子,具有这种女子底特殊的魅力。但在此刻,怀着混乱的热情和梦想,蒋纯祖不能认识她;在爱情里,人们努力地改造,并歪曲自己底对象,不能认识所爱的人。高韵底那种特殊的魅力征服了蒋纯祖。她是很活泼的。蒋纯祖觉得她是软弱的;她眼里好像总有软弱的,哀怜的光辉,蒋纯祖觉得有一种动人的力量在她底身上颤动着,他希望亲近这个力量。

她喜爱装扮,她随身带着各样的化装品。伴着这些化装品:她有着骄傲;一个女子,在这里,看到了华丽的、动人的将来。她对文艺有一点知识,她能够写东西;她每天严肃地写日记,蒋纯祖不能知道,这种严肃、这种知识的渴求是出自人一种动人的野心的;这种经营,是预示着一个放浪的未来的。在戏剧运动里,在虚荣的世界里,产生了这种勇往直前的妇女。

蒋纯祖注意到,她用娇懒的、拖长的、戏剧的声调说话,显然在这种声调里她得到一种美感。她沉思她底内心底矛盾和忧苦,这些忧苦的思想,是一个平常的女子常有的,是对这个世界的现实的利害的一种审察,所以她不愿意承认它们,一切弄得很混乱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可怜,于是一切就又澄清了。她是懂得自己底能力和魅力的。在这些荒凉的山谷外面的那个浮华的世界里,她将要显露身手;这个时代底那些热情的原则和理论增加了她底骄傲,使她对将来的浮华世界抱着更大的雄心。她永不以这些理论思索她底隐秘的忧苦,这些热情的理论和她底实际的忧苦是全然不相干的。一个动人的,准备过浮华的生活的女子有一种冷酷的冲动,们蒋纯祖却觉得这种冲动,这些颤栗,是由于心灵底软弱和善良。

她是活泼的,蒋纯祖觉得她各处乱跑像鸟雀。她喜欢说理论,她喜欢把一切庄严的事情和自身底生活联结起来。她学习着,渐渐地她就相信,戏剧运动是无比伟大的,她,高韵,在拯救中国。她说她认识很多的戏剧家和作家;于是她以女人的专制态度批评或赞美他们。她在汉口演过一个四幕剧,她倾心地听取别人底批评。这一切领导她走向那个浮华的世界。

她喜爱蒋纯祖,因为他诚实,漂亮,有才能,并且纯洁。她底年龄并不大,但她觉得她是多患难的,她觉得她需要纯洁的心灵。这是这种动人的女子底特殊的癖好。蒋纯祖分明地感觉到她是不朴素的,但他,要求奔放的生活,觉得最迷人的东西,便是最好的。他是战栗着,相信爱情的梦想,迅速地对这个女子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