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朗收拾着残部回到了狼牙山寨,白朗又是一代枭雄,赛虎岭的王中之王了。到处在扬颂着一个英雄难而不死灭而不亡的传奇,已经衍义得神乎其神,说白朗在醉酒中被黑老七囚押在地坑堡的诵经楼上,如何是白日里的英俊潇洒的玉面和尚,夜里就显身一只白狼,望月嗥叫,引动着满山遍野的狼群了。诵经楼是那个翰林的老母居住过的,久年未修破败不堪了,但白朗去后,每个黎明里楼檐风铃叮响,悠悠似有诵经之声,只有在盐池上空才能见到的白鹤天鹅,却见天要飞来七只楱在楼顶引颈长鸣。这样的传奇先是在山民百姓中,至后赛虎岭的众山的喽罗小匪,县城的工商作坊里的掌柜相公,.连官府军营中的兵勇士卒全都如此谈说。就有人刻印了他两种画像,一是狼头人身作护身镇邪的法品在市面出售,一是美如妇人的脸谱,称作是和尚菩萨的,高价买来不叫买叫请的,请供于高墙神龛上日夜焚香磕拜乞福求贵。
  赛虎岭上没有了黑老七,十二个山头便剩下了十一个,那十个山主在白朗遭擒之时着实是晴天里听到了一个霹雳而震撼了,他们遗憾着白朗雄鹰折翅,骏马失蹄,受到了平生的奇耻大辱。但每一个山主之心中却也包藏了一份幸灾乐祸的暗喜;有白朗在,赛虎岭当然是安全的,官府收的税自己收,官府纳的粮自己纳,有大碗的酒大块的肉大福大乐享受;但有白朗在,赛虎岭的头把交椅永远也就是白朗的,所以,黑老七灭了狼牙寨,
  他们异口皆日黑老七心毒胆大,却没有一个提出来剿灭地坑堡,黑老七在他们眼里原不算什么角色,只要提高警惕防备着些,愈加经营自己山头,谋图着某一日这赛虎岭真要成了自己的天下。但是,现在的白朗奇迹般地又回坐了狼牙山寨,自不量力的黑老七落了个寨毁人亡,便都一齐称颂起白朗的英雄盖世了。
  狼牙山寨的印着白色狼头的旗帜又在已经开裂如刀剑的天元寺塔上飘扬,它就象征着这数百里方圆的赛虎岭上,依旧是大王们的天下,远在县城的千总老爷果然重新调整了各地的巡检司,城之东西南北四门的吊桥严加把守,天一黄昏便高高吊起,而正欲清剿赛虎岭的计划悄悄撤消,集中起来的小校兵卒以及成批的乡勇民团终于只固守在了盐池。赛虎岭,十一个山头若十一个部落,各自在其势力范围内经营各自营生,山头上,路口上,喽罗巡哨,见巨贾豪富的钱车粮担就扣,遇官府的游兵暗探便杀,山与山狼烟联络,寨与寨号角呼应。但是,谁也不能侵犯了谁的势力,唯狼牙山寨的人,只要是衣上有狼头标志的或是持一块刻有狼头的木牌的,却可以自由往来于各个山头的区域。这当然没有明文协定,但一时间却成了例行的规矩,于是,常常三更半夜有人影绰约,询问什么人,回答狼牙山的,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更有这个山头与那个山头为一个动心的女人或一担财物发生了冲突,几乎开始都在吆喝:要眼睛出气吗,老子是狼牙山的!结果是假狼牙山的占了便宜去,真狼牙山的又被错为冒充,出现了不少的流血事件。白朗就要传话给十个山头,邀请十个山主前去聚一聚,亲议一些事宜了。
  众山主得到邀请,莫不筹备了丰盛的礼品,他们知道如今的白朗自比往昔更一层威风,所谓邀请去狼牙山寨也就是让他们前去恭贺他的复出,也就是要暗暗警告狼牙山寨的名号是谁也不允许冒充的,皆在这一日纷沓来到天元寺塔下。
  众山主的猜想一点不错,年轻的大王白朗虽然腰斩了黑老七,一把火飞灰烟灭地烧毁了地坑堡,但被一个最不起眼的山主护颈铁枷锁了,四条绳索绑了,行走数十日地解押到一座楼室里,这羞辱是太大了。他成心借此机会让众山之主们瞧瞧他一个王中之王是可以被人欺负的和欺负得了的吗?为了办好这次集会,他重新修整了寨堡的颓墙败栅,粉刷了所有楼亭舍院,到处收拢散落的旧部,招募新兵。但是,令白朗多少有些失望的是数天的时间里虽然张贴了布告喧腾了锣鼓传播了口信,上山来的人马仍是寥寥无几,更多的则是那些在地坑堡投降的喽罗,是山上百姓和从盐池偷跑来的盐工。这些新人伙的穿上了印有狼头标志的服装,包裹了黄的巾帻,操练刀棒,一见他就全伏地呼大王不已,他不认得这些陌生面孔,总觉得与他们没有以往旧部兄弟们的那份熟腻和亲切了。他派了一个当初功在陆星火之下的山寨头目,也就是在他杀死黑老七的那天攻打地坑堡的领头人,交待了再次下山,无论如何要寻到所有的旧部兵卒重新归来,甚至动了情道:狼牙山寨遭难,我白朗没能保护好大伙,今日天不灭我,狼牙山寨的兄弟就要有福共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