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3页)


  “没德性,他们怎么能干出这事?!”禾禾趁着酒劲,嘴脸一下子乌黑了。他把枪扔给二水,让他回去。要是那群狗来了,就往死的打,打了剥狗皮,吃狗肉,自己就小跑赶到麦绒家的窗下。
  半年多了,他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个地方。在那个作丈夫的年月,他一站在这个地方,就听见了麦绒在家拉风箱的声音和孩子的哭闹。那种繁乱的气氛却使他感到一种生活的乐趣,他总是问道:饭做好了吗?麦绒或许就在屋里命令他去给猪喂食,或许叫拉牛去饮水,或许就飞出一句两句骂他出去了就没有脚后跟,不知道回家的埋怨话。可现在,这一切都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而屋子里亮着的灯光下,坐着的却是回回。他想一脚踹开门去,骂一顿回回对不起人:麦绒是个人自主,与她好或是不好,他禾禾管不上,可你回回和烟峰吵闹之后就跑这里来,你对得起烟峰吗?
  屋子里并没有喝酒嘻笑的声音。奇怪的却有了低低的抽泣声。禾禾隔窗缝往里一望,回回坐在条凳子上,麦绒坐在灶火口的土墩子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而嘤嘤地哭。
  “我怎么也弄不清白,你嫂子就变成这样人啊!”回回说。
  “人心难揣摸呀,禾禾不就是个样子吗?”麦绒说。
  “唉唉,咱这两家,唉……”
  禾禾站在窗下,却没有了勇气冲进去……
  他慢慢退回来,一步步走进木庵子里,二水询问看见了什么,是不是教训了回回一顿,禾禾只是不语。问得深了,啪地在二水脸上掮了一耳光吼道:
  “你以后别弄是作非。我告诉你,回回和麦绒的事,你不要管,也不准给外人胡说!”
  二水恼羞成怒,骂起禾禾来,就卷了被子要回家去。禾禾
  酒意醒了,过来叫二水,二水却毅然走了。走到林子边,回头说:
  “你也不要给我开工钱了,席底下压着的那三十元野猪肉钱我已经装在怀里了!”
  禾禾倒在炕上,大声喊蜜子。蜜子还没有回来,它正在远远的林子后恋爱呢。
  过了五天,禾禾收了茧,足足装了一麻袋。他在白塔镇的班车站牌下等车,要去县城。
  他想离开鸡窝洼几天,一是去清清心,二是趁机自己把茧出售给县丝绸厂。
  班车开来了,他买了票,就爬到车顶上去装自己的茧麻袋。等走下来,烟峰却坐在车上了。
  “你到哪儿去?”他差一点惊叫起来。
  “县城。”她说。
  “县城?去县城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去逛逛吗?”
  “就你一个人?”
  “你不是个伴吗?”
  禾禾疑惑地坐下来,烟峰问他:要到县城去,为什么不给她打个招呼?
  “不是我作嫂子的说你,你想什么,想干什么,我不见你,闻也闻得出来!你怕我花你的钱吗?我烟峰有的是钱哩。”
  “嫂子,”禾禾说,“你没事,何必去花钱呢,你还是回去吧,或者改日再去吧。”
  “这是你的车吗?你是我的丈夫吗?瞧你那口气!我偏要去看看,多少年里我就想到县城去,去看看那是什么大地方呢?”
  车开动了。半天后,将他们拉到了县城的大街上了。
  烟峰第一次来到县城,她虽然整天向往着这个地方,作着万般的想象。但一来到这里,却使她一下子惶恐起来。这里的街这么宽,楼房这么高,简直令她吃惊,想不出来人住在那上边头会不会晕?在街上走着,脚还抬得那么高,立即被一群孩子注意到了,学起她的走势。她就脸色彤红,尽量放低脚步,却一时扭捏得走不动了。便一步也不敢离地跟着禾禾,到一个商店,就进去看看,问问这样,又问问那样,声音洪大,惹得售货员都瞧着她笑。禾禾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就说:
  “你别那么大声,不懂的问我就是了。”
  烟峰却说:
  “他们笑什么呀,不懂就是不懂,咱是山里人嘛!”
  逛完了全部商店,禾禾带着她到了丝绸厂卖茧。路过纺织车间,烟峰“啊”地叫了一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机器一声儿轰隆,像河流一样的丝绸就不停地泻出来。她从未见过织布,更没有见过织丝绸,那些女工,年纪都小小的,漂亮得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她走近去,一会儿看看丝绸,一会儿看看女工的一双手,问这样问那样,人家回答着她,她却一句也听不清楚。一出车间,就说:
  “这丝就是茧抽出来的?”
  “可不就是。”
  “我的天,这么好的事,这蚕该大养了!这些女子们都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么水灵,手又那么巧呀,咱当农民的算是自活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