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4页)


  长宽和迷糊在巷里差点打起来,立柱却把他两个兄弟和三个妹子叫到他家老院子里说事。立柱的妈长年都病蔫蔫的,在立柱被下河湾和镇联指的人打伤后,受了些惊就睡倒了,再没下炕。眼看着老人一天不如了一天,又加上蝙蝠那么多的飞到院里,甚至钻到屋里来,就觉得心里不美气,听了摆子的话,他就在镇上给他妈买了寿衣。他父亲去世早,当年埋父亲时就拱了双合墓,也同时给他妈做了棺材,按兄弟们立的规程,他妈的墓是老二拱,棺材是老三做,寿衣及丧事由他承担。立柱把兄弟和妹子叫到他家老院子,上房里他妈在炕上奄奄一息,厦子屋里他们就商量着要给老妈准备后事的事。立柱拿出了全套寿衣,说咱们就这一个老人了,临走要给老人穿好,原本买三件套的,他买了五件套,而买了五件套这钱就多了,多出的钱应该兄弟三人再平摊。这话一说出口,两个兄弟都不同意,三个人就吵起来,气得立柱就拿了寿衣出了门,说:那好,那好么,怪我多买了,多买了我给我留下,我穿呀!三个妹子出来撵他,撵不上,红脖子涨脸的顺着巷道往村西走了。
  第二天的傍晚,雪还是不紧不慢地下,地上把什么都冻瓷了,磨眼家的猪圈垮了一个豁,猪跑了出来,他越撵猪越跑,竟然跑到山门后边的树林子里,急得他要拾一块石头打猪,看着地上有块石头,一拾,拾不起来,又去拾一块砖头,砖头还是拾不起来,全冻住了,一抬头,却看见树林子后的那片坟地里有个影子在动,忽大忽小的,猪也不撵了,喊着有鬼有鬼,连爬带滚地跑回村道。村里人听了,问是不是看着是人,磨眼说谁这会儿去坟地的,是人怎么能忽然大了忽然小了?又问是不是狼,下雪天狼肚子饥,可能是狼先躲在坟地里等天黑了才要迸村的?磨眼说不是狼,狼在地上四个腿的咋能立起来,再说猪一闻见狼的气味就吓瘫了,猪还会往树林子里跑吗?这么说就是鬼了,但到底是不是鬼,何况磨眼家的猪还得寻回来,仗着人多,一伙人就进了树林子,却再也没见什么东西,猪倒是在一棵树下卧着瞌睡了。而就在这时,来回却从树林子的另一头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原来是来回?可磨眼坚持说他看见的影子不是来回,那么,即便是磨眼看花了眼,坟地里确实是来回,来回为什么会在天擦黑的时候去坟地呢?问来回:你干啥去了?来回一语不发,摇摇晃晃向村道里去,老顺一股子风似地跑了过来,说:你又到哪儿去了?你又到哪儿去了?把来回还是掮起来,像掮着一袋粮食,才要回家去,前巷里的立柱家就起了哭声。
  立柱死啦。
  立柱是头一天致气从他家老院子里出来,往村西走了,一夜就没回来,第二天还是没个踪影,他媳妇以为立柱赌了气又去镇上退那三件寿衣,并没多在意。到了傍晚,他媳妇正在案板上擀面条,面团子怎么都擀不好,一擀开中间就烂个窟窿,揉了再擀,还是中间烂个窟窿,还说:这怪事!立柱就进了门。他媳妇一看立柱浑身泥雪,嘴脸乌青,手里还拿着三件寿衣,就问你到镇上去了,咋没退寿衣?立柱说他没去,他在后洼地里气得转了一夜又转了一天。他媳妇要骂他,但没有骂,让他快歇着,吃了饭早早去睡。立柱就坐在厨房的槛上,还在喘气。他媳妇又在擀面,听到咚地一声,扭头看去,立柱栽倒在了门槛下,头和脖子一下子变得很粗,忙说:你咋啦,你咋啦?立柱眼睛就瞪直了,再没说话。
  立柱说死就死了,十几年里古炉村死过的人从来没有像他死的这么截快。他一死,他妈的病却莫名其妙地好转了,他穿着给他妈买来的寿衣入了殓,村里人都说他不该说要把寿衣留下他穿呀的话。他死得截快,埋的也截快,因为他能烧窑,平日言残口满,得罪过许多人,红大刀集资烧窑时他故意不去,姓朱的人家不再理会他,他又被镇联总的人打伤过,也与姓夜的人家记了仇,他的后事处理得非常简单,还是他娘拄了拐杖去求霸槽,霸槽才派了榔头队七八个人把棺材抬到坟里埋了。
  古炉村接二连三地死人,连立柱都死了,人们就越发认定村里是有鬼了。来回肯定不是鬼,她只是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但来回和鬼有什么关系吗,或者说,来回是看见了鬼?狗尿苔和牛铃见了来回总想从来回的嘴里套出些话来,来回始终不说话,拿一种很怪异的眼光看人,然后就啃萝卜,她就爱啃萝卜,牛铃说:你最近没闻到那气味?狗尿苔说:没有。牛铃说:都死人啦你没闻到?狗尿苔说:没闻到。牛铃遗憾地叹一口气,而狗尿苔却庆幸了,他的鼻子终于没闻到那气味了,舌头就伸出来,舔了一下鼻子,算是给鼻子了个奖励。雪白花花一片,当他们站在山门前朝着那片树林子张望,谈说着那天怎么发现来回,而立柱又埋在坟地什么地方,一阵扑啦啦地响,几只鸟飞过头顶。狗尿苔认得这是白皮松上的鸟,撮了嘴就叫:嘎嘎咕咕——真!可是,鸟并没有停下,一直往中山上飞。牛铃说:又有人请善人说病啦!狗尿苔说:这一阵还有请善人?这么说着,他们倒也决定了何不也去山神庙里去看看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