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4页)


  在路口看守的明堂听到喊声和看星也跑了来,问:迷糊呢,迷糊呢?撵的人说:你们在路口负责看守哩,谁叫你们来的?明堂说:你们这边喊哩,我们能不跑来?!撵的人说:我们撵着就让他往山上跑,你们不在那儿,他不是又跑上山了?明堂说:你咋能知道他还要往山上跑?撵的人说:他背着口袋和锅,分明是山上的都饿匪了,进村拿粮食去做饭的。明堂说:他就是上山也跑不脱,答应金斗还在那儿守着。撵的人说:明堂,这我得问你哩,他迷糊是咋进村的,山下进村就那一个路口,他咋进来的?明堂不言喘了,他也觉得奇怪,突然指着狗尿苔说:是不是你带进来的?狗尿苔说:我咋带进来的,装在我兜里带进来?明堂说:肯定你先进来引开视线,他趁机溜进来!狗尿苔说:你胡说,我又不是榔头队的,我能帮他进来?他知道事态严重了,哭声都拉出来。撵的人说:狗尿苔没这个胆的。
  他们没有再争吵下去,一起往路口跑。他们的想法是还得去守住路口,守住路口了,他迷糊就上不了山,即便他迷糊不是要上山,那顺便由他去跑吧,要防止都在村里撵迷糊,而榔头队趁机从山上冲下来。一伙人还没跑到路口,老远就听到厮打声,果然是迷糊还是要从路口跑上山,在路口和答应金斗打开了。明堂就急了,老远喊:迷糊迷糊,我日你妈!等都跑过去,迷糊却跑上坡路,撵了一会儿,没撵上,返回来,答应和金斗还坐在地上没起来。原来迷糊跑了来,答应和金斗去拦,迷糊就抡着口袋和铁锅,铁锅把火堆的灰打了起来,金斗往前一扑,火燎了眉毛头发,他哎哟一声蹴下去,迷糊一口袋便又抡倒了答应。
  迷糊能从窑场跑回村,又能从村里跑回窑场,当天布磨子灶火他们都来了,觉得羞辱,这种羞辱很快转为愤怒,就兵为两股,一股把守路口,一股举了火把往迷糊家去,打不着迷糊,要拿迷糊家里的东西泄恨。迷糊家的院门锁着,门扇不结实,是用杨木板做的,踹了几脚就踹开了。进了屋该拿些什么出气呢,柜子里有几斗粮食,把粮拿走,他狗日的提了一口袋粮去窑场哩,让他再回来喝西北风去!可把这些粮食往哪儿拿呢?火把突然就灭了,无数的手在柜子里抓,有人抓了装在兜里,有人脱了夹袄来包,有人也就扎了裤腿,抓起来往裤腰里塞,裤腿没有扎实,塞进去的粮食又漏了出来,火把又点亮了。磨子在喊:到厦房里去!那些没扎实裤腿的蹴下来重新把裤腿扎好,将漏下来的粮食顺手抓了又撒到屋角,说:让老鼠好过去!在厦房里,灶台上,盐罐子里没盐,辣罐子里没辣子,有人在骂:狗日的穷得还不如我么!锅灶旁的八斗瓮里是一瓮酸菜,酸菜拿不走,揭开瓮盖,呸,唾一口,还不解恨,抓起一把灰撒了进去。从厦房出来,院门内的墙上挂着十几双新打出的草鞋,一人拿一双把脚上的烂草鞋换了,把鞋耙子摔断在地上。
  狗尿苔是很晚才回到家的,婆一见他脸肿得还像个木瓜,当下就哭了。狗尿苔见婆没有骂他,又哭得伤心,他就给婆说了他和善人怎样制止了一场械斗,他问婆:是让打出人命来呢还是让我肿个脸?婆就不哭了,把狗尿苔搂在怀里。狗尿苔说:你不要搂我,我脸上有鼻涕哩。婆说她不嫌有鼻涕,端了灯细细地看他脸,倒埋怨善人只管给孙子脸上抹鼻涕哩,咋就不把脸上的蜂刺取下来。狗尿苔说:你能看到蜂刺?婆说:咋看不到?就让狗尿苔躺在她怀里,照着灯在脸上捏蜂刺,捏下一个,放在狗尿苔手心,又捏下一个放在狗尿苔手心,竟捏下二十三个来。捏净了蜂刺,又涂抹了一层鼻涕,婆孙俩才上炕去睡,而就在狗尿苔脱下衣裤,衣裤里还掉下来四个蜂,都被压成了扁的。
  这一夜狗尿苔并没有睡好,天明也不贪懒觉就起来了,又要出院门。婆说:今日不准出去!狗尿苔说:不知眼睛清亮了没,我去看看南山上的云。婆说:你看我。狗尿苔说:你离得近,当然能看清。婆说:你就给我耍花招呀!去把柴草屋绳拿来。狗尿苔以为婆在院子里拴绳晾被褥呀,去柴草屋取了绳,出来说:水皮昨天啥时走的?婆说:半后晌就走了。狗尿苔说:咋不让天布他们抓了他去?!婆瞪了一眼,让狗尿苔把绳一头系在树上,一头拴在他自己腰里。狗尿苔说:拴在我腰里?婆说:我去切红薯片子晒呀,不拴住你,你又跑呀?!狗尿苔只好把自己拴住了。婆一去厨房里切红薯片子,狗尿苔就出了院子,绳子还长,他可以走到巷道的那个厕所边,八成家的狗在厕所里吃屎,狗尿苔就给狗招手,狗跑了来,他说:你当一回我!狗说:汪汪汪汪?汪!狗尿苔说:你不?这可是你说的?!狗低了眉眼,却摇起尾巴来,但它的尾巴断了,二指长的尾巴根在动。狗尿苔就把腰里的绳解下来拴在狗腰里,他叮咛了狗:不要进院去,也不许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