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3/5页)


  去洛镇的时候,瓮是用扁担挑的,瓮卖了绳索缠在扁担上,扁担提在手里,买来的酒和红糖可以装在褡裢里挎到肩上,但石膏塑像在褡裢里装不下,便抱在怀里。出-『洛镇,走不到二里,肩膀上挎了褡裢,胳膊下要夹着扁担,怀里还抱石膏塑像,灶火就累得满头大汗,他寻思着用绳索把石膏塑像缠绑在扁担头上,然后掮着扁担走路轻省,却又担心缠绑不牢掉下来,就把石膏塑像缠绑结实了吊在自己脖子上。就这样,直到半下午回到了古炉村时,天变了,嘎喇喇地响了炸雷。
  铁栓在碾盘后的洼地里犁那片芝麻地,炸雷一响,地头上突然落下一个火球,火球在地上滚,碰着了那棵老枣树,呼地一声把老枣树炸断了。五年前,雷把铁栓一个本家哥叫银栓的击过,好好的一个人,就是掮了锄在镇河塔下避雨,雷也是落下一个火球,没炸着塔,把他击了,击得像一截烧过的木头。铁栓当下吓得脸色煞白,丢了犁杖,赶紧就往地边的石头磊子里钻,石磊子里有空隙,他钻进去了又喊狗尿苔。狗尿苔是他让来套牛的,正蹲在石磊子后屙屎,听见铁栓叫,裤子一提也往石磊子里钻。但天上再没有落下火球来,雷声仍嘎喇喇嘎喇喇地响,铁栓就说龙抓人呀,这地犁不成了,赶快回去,说完钻出石磊子跑回村了。狗尿苔不能跑,他即便不收拾犁杖和套绳,也得把牛赶回去,就自己给自己壮胆:我没做亏心事,龙不抓的。
  铁栓跑回村子,正碰着灶火进了巷道,问:你脖子上吊了个啥?灶火本来不愿意和铁栓说话,却要显派,说:毛主席石膏塑像呀!你跑啥哩,小心把毜跑遗了!铁栓说:打雷啦,打雷啦!灶火说:打雷就打雷么,雷撵着你啦!铁栓回头看看,身后并没有火球,就说:你别吓我!灶火说:咱村里啥事都是成双成对的,银栓之后还缺一个名额哩!说完就走了。铁栓气得站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
  半香拿着镰走过来,后边跟着秃子金,秃子金掮了一大捆包谷秆。铁栓说:嫂子,你还拿着镰呀,不怕招雷?半香说:打死了我就清净了!秃子金上来夺了镰,塞在包谷秆里,说:你胡说个毜呀,快往回去!半香拧着屁股自个走了。铁栓说:咋啦,两口子又吵架啦?秃子金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哩,她竟然和我不一心,我回家一说榔头队的事,她就和我吵!铁栓说:那就是说,连×都日不上啦?秃子金说:不日就不日,革命成功了,还愁没日的×!铁栓说:好好好,志气大。我要给你说个事的,咱古炉村啥事都成双成对的,水皮犯了事……。秃子金说:你啥意思,榔头队没了水皮还得再一个?铁栓说:你听我说的,榔头队出了水皮,红大刀能不再出一个?刚才灶火买了个毛主席石膏塑像,你知道他是咋拿的?他是用绳子拴在毛主席的脖子上拿的,这不是要勒毛主席吗,要让毛主席上吊吗?秃子金咵地扔下包谷秆,说:反革命了嘛!铁栓说:现行的!秃子金说:再说,说!铁栓说:你过来,咱不要站在树底下说,这树老了,招雷哩。
  两人站在霸槽家的山墙下说灶火,狗尿苔拉着牛尾巴过来,牛见了包谷秆就伸过头来,秃子金踢了一脚,骂:咋吆的牛?!牛还是叼了几根包谷秆。狗尿苔拍着牛屁股,说:甭叨,甭叨,你以为你是天布呀?!秃子金说:啥,他天布就应该吃我的啦?忽然想到天布和半香的事,眼睛睁着过来要揍狗尿苔,铁栓推着狗尿苔,说:把牛快赶到牛圈棚去!狗尿苔就骂着牛:狗日的,回去给你戴个口罩!秃子金不理了狗尿苔,又问起铁栓:他是从哪儿买的?铁栓说:镇上吧。秃子金说:那就是一路上都让毛主席上吊了?铁栓说:上吊了一路。秃子金说:这太恶毒了么!狗尿苔说:谁恶毒了?铁栓说:你咋还不走?牛却啉通卟通拉下屎来,热腾腾的牛粪落在狗尿苔的脚上,狗尿苔就也从秃子金的包谷秆上撕了一把叶子擦脚。秃子金没看见,继续说:这要给霸槽说哩,水皮喊错了口号都进了学习班,他灶火把毛主席吊了一路,他能不进学习班?狗尿苔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叫出声,歪了头说:犁杖还在地里哩,我没拿,不会丢吧?铁栓说:你套牛的能不拿犁杖?丢了拿你的骨殖犁地呀!没雷了去把犁杖掮回来,把铧上的土擦净!铁栓和秃子金就往窑神庙去了。
  狗尿苔没有吆牛去牛圈棚,也没去掮犁杖,牵了牛鼻圈直接到了天布家的照壁前,见天布家院门开着,就进去,反身又关了门。天布的媳妇正在厨房里擀面,面是麦麸子黑面,擀不到一起,用手拍成饼状了拿刀切片儿,听见响动,双手沾着面粉出来就骂:你弄啥,弄啥,我家是牛圈棚呀!狗尿苔皱了嘴,嘘地一声,说:我天布哥呢?天布光着上身从上房出来,狗尿苔就上前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天布脸色当下就变了,媳妇还在高声骂狗尿苔,天布说:喊啥哩?!媳妇不骂了。天布说:这是真的?狗尿苔说:谁哄你是猪!牵了牛就出了院。天布也穿了褂子,没系扣子便去了灶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