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4页)


  但是,投毒杀人案仍一筹莫展,王所长准备撤人呀。他们给吃过派饭的人家清付了粮票和钱,经过霸槽的老宅子,屋里又是有许多人,王所长也是听说了黄生生这个人,就进去看了一眼,麻子黑便跟着出来,说:你们要走呀,案不破啦?王所长说:人撤案子不撤么。那个黄瓜嘴就是黄生生?麻子黑说:还是个六指指哩。既然破不了还费那工夫干啥,死的是欢喜又不是支书。王所长说:谁都是命么,哪个命不金贵?!黄生生长成那个样子真不容易!麻子黑说:×嘴能说得很呀,天下事没有他不知道的!原来以为支书能讲话,现在才知道支书十来年里就只会重复一两句话。
  支书没有想到王所长他们要撤走,他本来想破了案,或者案未破,而能在王所长的协助下把队长的人选定了让大家选举,使古炉村的混乱能静下来,可王所长一撤走,他听从了儿子的话。儿子向他说了洛镇上的情况,张书记并不是黄生生说的那样参与着文化大革命,而是借故高血压病犯了在镇卫生院打针熬中药,他就不再自以为是,把什么事也先搁置了,说是胃疼,还添了腰疼病,就在院子里呆着不出来。
  这期间,跟后的小儿子发高烧,浑身像火炭一样,跟后一家惊慌失措。
  跟后原来是生了三个女儿,一直没有个儿子,想儿子都想疯了,又疑神疑鬼,脾气暴躁,在家里骂老婆不是好地,种的是麦子,长的是草苗,在外边了,爱和人争长论短,三天两头和人吵架,还得了一种发嗝的病,动不动嗝声连天。先前人缘还好,后来人见了都不搭理。跟后老婆把善人叫去,跟后拉着善人手就说:村里人都在欺负我,是觉得我是断了后么,我是绝死鬼么!善人说:你命里是有儿子的,你却生气得这样,有儿子也都没儿子了!跟后说:你救救我,咋样个有儿子?善人说:这要给你好好说些道理。跟后说:我不要你说道理,支书三天两头开会讲道理哩,党的道理社会主义的道理我听得耳朵生茧子了。善人说:我给你说人伦。善人说:啥是人伦?善人说:人伦也就是三纲五常,它孝为基本,以孝引出君臣、父子、夫妻、兄弟和亲友,社会就是由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妻妻兄兄弟弟亲亲友友组成的。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比如你吃烟吧,你有了烟,你就得配烟袋锅吧,配了烟袋锅你就要配一个放烟匣烟袋锅的桌子吧,有了桌子得配四个凳子吧,就这么一层层配下去,这就是社会,社会是神归其位,各行其道,各负其责,天下就安宁了。跟后说:你又给我讲道理!我要问咋样有个儿子?善人说:好好好,就说咋样有个儿子。晚饭后,你把你全家人集中到一个屋里,专讲你以前的不尽孝道,所犯的过错,怎样生气。怎样触犯媳妇和老人。对哪些事不愿意,对哪些事不称心?说得越详细越好。跟后说:这行。吃过晚饭,跟后聚集了全家人,请他大坐在祖先龛旁,他跪下,说他以往和家里人发生口角,摔碟子打碗的错处,说了两锅烟时间。他大说:你还算有良心,知道认错。你想不起来的,我替你说,你听着!便说起他以往的种种不对,他一一磕头认罪,痛哭流涕。开始呕吐,最初吐出来的是痰沫,接着像稠粥,还有硬块,最后是绿水,嗝声就没有了。善人再去,说:你在家里做得不错,但这还不行。三个月里,你每天抱了你家的狗去泉里洗毛,碰见村里谁,你就问候人家的老人还好?问候人家的孩子还乖?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跟后说:好,我洗三个月狗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后从那以后,三个月里果然天天去洗狗毛,对谁都客客气气,像换了一个人,媳妇真的也就怀上了,生下这个儿子。
  这儿子身体却不健壮,这回又发高烧不退,喝着姜汤捂汗不成,眉心放血也不成,又请善人,善人给孩子的各个关节上揉搓了一番,说:你对孩子太娇生惯养了,放在手上怕冻了,放在嘴怕热了,孩子就像地里的草苗苗,就在土里长着,风吹雨淋,它反倒健壮哩。跟后说:是娇生惯养了他,可就这一个男娃,不敢有个三长两短么。善人说:那你给娃撞个干大么,借借干大的气么。跟后和他媳妇就为孩子撞干大。撞干大按旧法要一大早在一个像虎口的大石头旁边,摆上好菜好酒,撞见路边第一个人,这人便是孩子的干大。而古炉村没有虎口状的大石,村西头的大石磨是古炉村风水里的白虎,跟后媳妇大清早就在那里摆了凳子,凳子上放了一盘萝卜丝炒豆腐,一盘酸辣土豆丝,还有一小铜壶酒,点了两根蜡烛,就等着有人出现,偏巧狗尿苔就头上顶了个燕子窝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