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4页)


  这期间,狼又过了一次,但没进村,进村的是狐狸。狐狸的皮毛太漂亮了,人就想捕杀它,于是,天布和灶火就在家做炸药丸子。灶火的丈人是下河滩炸狐狸的高手,灶火曾学过包炸药丸子,他就教着天布,炸药里拌了碎瓷片儿,用鸡皮包成一颗一颗丸子,丸子上还插一撮鸡毛,放在了后洼地到碾盘的那条土路上。狐狸已经十分狡猾了,竟然把药丸轻轻地噙了,转移了地方埋起来,害得天布和灶火拾药丸时,没见了药丸,还得四下里仔细寻找,以免人呀牛呀狗呀的再踩上了。东川村里传来消息,有豹子吃狗,说是村里连续丢了四条狗,麦地里发现了狗头和狗尾,正不知这是什么东西把狗能吃了,那一夜豹子就进村去咬一头牛。牛和豹子打起来,打了一夜,豹子用头顶着牛脖子,牛的一条前脚又塞进了豹子的口里,它们势均力敌,就你把我推过来,我把你推过去,最后谁也出不出了气,谁也不肯松下来,后腿斜立撑在那里。直到天亮,村人看见了,它们还在那儿撑着,像个人字架,但都死了。这消息让古炉村人惊慌起来,东川村能有豹子,豹子会不到古炉村吗?或许这是一只独豹子,独豹子已经死了,可谁又敢保证就只有这一只独豹子呢?而且狐狸又没炸到。欢喜晚上不敢回家去睡了,就睡在牛圈棚里,并在门口放着一个铜脸盆,准备着一有豹子和狐狸进来就敲。
  狗尿苔还是往公路上跑,他的口袋里装了干辣椒子,因为那些学生走着走着就瞌睡了,他曾经看见有个学生拿着根葱吃,葱一辣,精神头儿就来了,狗尿苔舍不得拔自留地里的葱,就装了干辣椒子来。他说:葱辣舌头蒜辣心,只有辣子辣得深,辣了前门辣后门。他这么一说,自己先咬了一口,有学生就过来向他要,别的学生都向他要。狗尿苔便十分满足了。水皮说:狗尿苔,闹豹子哩你跑?狗尿苔说:你们也往公路上跑的,我不跑?麻子黑说:我们成分好,它豹子敢咬?狗尿苔说:我成分不好,豹子才瞧不上咬哩!来回也去了公路,不说话,蹴在那里看,看着看着人就发瓷,狗尿苔以为她瞌睡了,拿手在她眼前晃,她的眼却睁着,就是不理会。狗尿苔说:你想啥哩?老顺就撵了来,大声叫着来回你回去。天布说:老顺害怕媳妇也串联跑了。狗尿苔偏就拉了一个学生往来回跟前来,来回说:你多大啦?学生说:十三啦。来回说:要往哪儿去?学生说:哪儿都去。来回说:狗尿苔,你看人家,和你年龄差不多,满世界跑哩,你就窝在古炉村!老顺过来扯了来回的胳膊走,说:狗尿苔,你还不快回!狗尿苔却看见了一个学生竟然放了风筝,便没理老顺,又跑着看风筝。别的学生都是手里举着一面红旗,或者背包上插了个小红旗,这个学生竟把那么多的三角红旗系在风筝上送上天,狗尿苔撵上去要帮人家拉风筝线,人家不给,不给就不给吧,他就跟着人家走。老顺在喊:狗尿苔,狗尿苔,你爷当年就是过队伍走了的,你也跟队伍走呀?!狗尿苔就不走了,看着那风筝越飞越远,越飞越远,最后是一朵云,就停在烽火台的梁上。
  天擦黑,在公路上的古炉村人都陆陆续续回去了,只有狗尿苔还在等着过往的学生,但已经没有了学生,连别的行路人也没有了,他才往回走。州河里的昂嗤鱼今晚没有叫,天上的云却像是河滩里风吹起的沙,薄薄的一层,往过快速地流动。南边的阳山全部都黑了,西边的屹岬岭和东边的烽火台梁黑了,后来流动的云也越来越黑,盆地成了一口翻过来的锅。从公路到村子的土路两边都是麦地,影影乎乎还有些光亮,麦子开始扬花,花粉才使麦地有了些光亮吗?可是风刮在身上狗尿苔只是喉咙痒得咳嗽了一下,麦地中间却有了旋涡,旋涡移动着,以至于整个麦地都在摇曳,有什么飞禽和走虫就在里边爬动和鸣叫,还有喘气的声。狗尿苔从来是不怕黑的,哪儿黑往哪儿钻,而现在他想起了狼,豹子和狐狸,一下午的兴奋全变成了恐惧,头皮紧紧地绷起来。跑,快跑!狗尿苔一跑开腿短短地像是去滚皮球,叽吱哇啦地叫。从土路上跑到了塄畔的漫坡道上,他竟然发现就在他的前边和后边,甚至左边和右边,同时有野兔在跑,有青蛙在蹦,有窄翅膀的圆翅膀的虫子在飞,还有了猫和狗。狗是老顺家的狗,猫是三婶家的猫,它们怎么都来了?!狗尿苔不再叫唤,放慢了脚步,走回到了村巷。站在他家的院门口了,野兔和青蛙没见了,飞虫没见了,连猫和狗也没见了,院门楼瓦槽上的草摇着,草并不是干枯的呀,却有着泠泠的铜音。他觉得像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