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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夏风在万宝酒楼的麻将桌上玩了一夜,与对面坐的黑胖子熟了。黑胖子叫马大中,河南人,先在市场的旅店里租屋住着,为他的老板收购着南北二山的木耳,后见当地没有香菇,就传授种香菇的技术,但因顺娃在清风街开了个小油坊,看中了顺娃在地方上熟,人又实在,两人就合伙让南北二山的人种香菇,并定了协约,一旦香菇成熟,一斤四元,有多少收购多少,以致许多人家都开始种植,马大中也就搬住到了万宝酒楼上。马大中长得模样像个土匪,而且肚子大,他说他肚子大得已经五年没有看见过他的小弟弟了。但马大中与人交往从来都是满脸堆笑,从两岁娃娃到八十岁老婆婆都能受用他的拍马术,只要他出现,气氛总是很活跃。麻将桌上丁霸槽谈起种香菇的事,问能不能做成,别骗了别人也害了自己。顺娃说:“清风街先头有四家做小磨香油的,为啥现在只我一家还开着,做件好事或做件坏事就像刻在心里,自己和别人都清清楚楚。”夏风说:“你这是道德式经济嘛!”马大中说:“夏风说得好!我只来万宝酒楼吃住,但我不会和丁霸槽合作的。”丁霸槽说:“你看我是骗子呀?”马大中说:“你比顺娃聪明,但顺娃比你实在,这你承认吧?我们已经协约了十户投资香菇生产,我是带着录像资料给他们看,又从河南请了技术员具体辅导,利润在那里放着,现在他们倒不怀疑我们是从中牟利的商人,倒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了!”丁霸槽说:“你这一张嘴,能把水说得点了灯!”马大中说:“我是能说,顺娃却是没嘴葫芦,不一样生意做得好吗?做生意一是要和气,二是要诚实,不像你丁霸槽逮住我了就硬宰,才住了几天房价又涨了。”丁霸槽说:“你要小姐给你按摩哩,当然得加按摩费呀!”夏风说:“你们这儿还有小姐?”丁霸槽说:“只会按摩。”夏雨说:“哥问这话,就像问万宝酒楼上有没有苍蝇。现在不是我们去招小姐,是小姐一见清风街上有了万宝酒楼,她们就跑来了。”马大中说:“我一般不与人斗恨,哪怕要我跪在地上叫爹叫娘我都干,但要真翻脸,我就放他的血!”丁霸槽说:“这说对了,别人都说你和气,你那个长相就告诉我,你的匪气被生意人的语言遮掩了。你实情说,香菇成熟了,你是以四元收购,一斤赚多少钱?”马大中说:“运到福建是四十元。”丁霸槽说:“你狗日的黑!”马大中说:“黑是黑了些,可别人做不成呀,只有我有销售网啊!”丁霸槽说:“没人抢你生意的,你吃肉我和夏雨喝个汤。和了!交钱吧交钱吧,马老板你有的是钱,不能挂账的!”

麻将搓到中午,丁霸槽和夏雨请夏风吃了一顿果子狸肉,然后,丁霸槽就悄声说:“太累了,让给你按摩一下吧。”夏风说:“是哪个小姐?”丁霸槽说:“饭间来给咱倒酒的那个,还漂亮吧?”夏风就同意了,被安排开了一个房间,自个先脱了鞋,趴在了床上。一会儿门被推开,进来了那个倒酒的女子,女子顺手把房门反锁了,又去拉窗帘。夏风说:“拉上窗帘太黑。”女子说:“那我不习惯。”就在夏风身上捏弄起来。捏不到穴位,只是像在揉面团。夏风说:“你这是咋按摩的?”女子说:“我不会按摩。”夏风说:“那你会干啥?”女子说:“打炮。”夏风一下子坐了起来,明白了,说:“你走吧,你走吧!”女子倒蒙了,说:“你不是清风街上的人?”夏风趿了鞋先下了楼,丁霸槽正在楼梯口的凳子上坐着,笑笑地说:“这么快的?”夏风说:“不是的,不是的。”丁霸槽说:“我在这儿盯着梢的,没事么。是嫌人不行?那娃干净着哩。”夏风生气地说:“要干事我在这儿?!”见夏雨从外边领了上善进来,他顺门走了,丁霸槽咋叫都不再回头。夏雨说:“我哥怎么啦?”丁霸槽说:“你哥到底是城里人,口细。可乡里的土鸡是土鸡的味呀!”夏雨急得直跺脚,责怪丁霸槽怎么能这样安排,让他回去咋面对他哥呀!倒乐得上善嘎嘎嘎地笑。

夏风一夜未睡,又生了一肚子闷气,搓着脸从万宝酒楼往家走,不愿见到人。街上的人也不多,有的抬头看见了他,老远就避进了小巷,有的是蛮熟的人,他只说人家要打招呼了,但没有打招呼,而他问一声:“忙哩?”回答一句:“回来了!”脚步连停都没有停,他从口袋里要掏纸烟,偏偏口袋里又没有了纸烟。就听到身后有人在问那人:“那是不是夏风?”那人说:“不是夏风是谁?!”有人说:“夏风给你说话,你咋待理不理的?”那人说:“咱和人家有啥说的?人家干人家的大事,与咱啥关系,我也没吃他一根纸烟!”有人说:“你就只图个吃!”那人说:“小人谋食么,我就是小人,咋?”夏风心里越发不舒服。有人就叫着他的名字跑了来,寒暄着几时回来的,城里的生活那么好怎么人还瘦了?白雪呢,几时该坐月子呀,肯定能生个儿子,聪明得像你一样!夏风的情绪好些了,这人才求夏风办事,说他的女儿从幼儿师范学校毕业了,就是寻不下就业单位,求夏风给县上领导写个信,或者打个电话,把孩子照顾照顾。夏风的头就大了,说他不在县上工作,认识人不多,何况县上领导三四年就换了,这一届领导他连见过都没见过。这人哪里能信夏风,说女儿谈了个对象,就是嫌咱女儿没工作,提出要分手呀,难道做叔的忍心让孩子的婚姻散伙吗?夏风只好说你们先联系接收单位吧,有接收单位了,在哪里卡住,我找领导去说说。打发走了一个,又有一个拉住夏风,说夏风你给县交通局长施点压力么!夏风莫名其妙,说我不认识县交通局长,给人家施什么压?那人说交通局长几次排夸他和你是朋友,你咋会不认识?夏风说,那他在说谎哩。那人说,他说谎着也好,证明他崇拜你,你就让他提拔提拔我那二儿子么,在他手下当干事当了八年了,提拔了,我那二儿子难道还会和他不一心吗?夏风说这话我怎么给人家说?那人说,你要说,你说顶事,我要是搬不动你这神了,晚上我让我娃他爷来求你!夏风含含糊糊地说,行么行么,拧身就走。东街牌楼下一声叫喊:“哎呀,清风街地方邪,我心里正念叨你的!”夏风抬头看了,是白雪的嫂子。夏风说:“嫂子好!”嫂子说:“好啥哩,急得头发都白了!”夏风说:“出了啥事?”嫂子说:“听说你回来了,我还问娘的:夏风过来了没?娘说没见么。”夏风说:“我准备晚上了去看她。”嫂子说:“你得去,一定得去,她就爱你这个女婿,亲生的儿倒皮儿外了!”便把夏风拉到一旁,叽叽咕咕说了一阵。夏风先还没听明白,多问了几遍,那嫂子才说是以前农村实行责任田的时候,白雪的哥领了村部一辆手扶拖拉机,拖拉机后来坏了,成了一堆烂铁,但拖拉机钱一直欠着村部,只说这笔钱欠着欠着也就黄了,没料到现在要清理,限期偿还,这到哪儿去挖抓钱去?求夏风能在省城给妻哥寻个事干。夏风说:“我到哪儿给他寻事干?他没技术特长,又是老胃病,去城里干啥呀?”嫂子说:“给哪个单位守个大门也行,他是个蔫性子,能坐住。”夏风说:“看门的差事我也找不下。”嫂子说:“那就让你哥死去!”夏风说:“你说的怕怕,干啥么逼人死?!”嫂子说:“你不知道君亭呀,他茬下得狠,睁眼不认人的!”夏风说:“能欠多少钱?”嫂子说:“一千元。一千元对你来说是牛身上一根毛,对你哥可是刮骨哩,抽筋哩!”夏风就从口袋掏钱包,数了一千元给了嫂子。嫂子也没客气,一张张数了,说:“你这是救你哥了!我常在家说哩,人这命咋就差别这么大呀,都是一个娘生的,一个有工作,本来就挣钱了,还嫁了你,一个就穷得干骨头敲得炕沿响!夏风,你哥穷是穷,但等将来他有钱了一定要还你。”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夏风就感到晕眩,要嫂子到他家去坐坐,嫂子却说她刚才在路上碰见天智叔和婶子去秦安家了,倒要夏风去西街。夏风说:“我爹我娘去秦安那儿了?那我先回去睡睡,晚上我去西街吧。”说罢回家,家里果然没见夏天智和四婶,倒头就睡,睡到天黑,却没去成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