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8页)

庄之蝶把柳月坐车而回的事说知牛月清,牛月清很有些生气,但也未指责柳月。三日后,在阿房宫酒店里吃了订婚宴席,市长夫人按老规矩送给了柳月一大堆礼品:一条项链,一盒进口化妆品,一袭睡衣,一双高跟红皮鞋,一双高跟白皮鞋,一双软底旅游鞋,一个小电吹风机,一领皮大衣,一套秋裙,三件衬衣,一身西装。柳月从没有过这么多好东西,要把那双高跟红皮鞋送牛月清,牛月清不要,也便买了一双丝光袜子让做大姐的收下,自个每日浓妆艳抹,焕然一新,动不动就钻进房间照镜子,冲着镜子作各种笑。人一尽儿换了行头,思维感觉也变了,买菜大手大脚,买得多回来吃不了,一坏就又倒了。家里来了人,也不管来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沏了茶,就穿了那黑色绣花睡袍坐在厅里,时不时也插话,一边批点评说,一边吃苹果,嘴翘翘着,刀子切一块,扎了深送口里。牛月清就有些看不惯,说:“柳月,你嘴疼呀?”柳月说:“我怕把口红吃没了。”牛月清长出一口气,让她去厨房烧开水;她一进去,牛月清就把厨房门拉闭了。柳月知道夫人不让她和客人说话,从厨房出来脸吊了老长,故意从客人面前嘟嘟囔囔地发牢骚着走去卧室。牛月清耐了性子,直到家里没有人了,就问说:“柳月,是你那日晚上独个坐了车回来,让你庄老师空坐在马路上等吗?”柳月一边用电吹风机吹理头发,一边说:“市长有专车,大正让司机非送我不行,我就坐上了。我要是不坐,人家倒笑话我,也给你们丢人的。”牛月清说:“那你出了大门,也得给你庄老师打个招呼呀。他辛辛苦苦送了你去,你在那边吃水果呀,喝咖啡呀,你庄老师就一直等在马路上,吃什么了?喝什么了?等你到半夜,你坐了小车屁股一冒烟就走?!”柳月说:“这是庄老师给你诉的苦?我出来哪里就见他了,他还这么给你翻是非!那么长时间他能在马路上等我?鬼知道他们干啥去了?!”牛月清说:“他们?他总不会把你孟老师也叫了去马路上吃酒闲聊?”柳月瞧她总是不信,就更气了,说:“还有谁?唐宛儿她出了咱院门并没回去,厮跟了一块去的。我进了市府大门,他们就在马路上,还需要什么吃喝吗?”牛月清说:“柳月你说话不要图舌头快,你庄老师朋友多,男男女女的多了,你现在虽然气壮了,说这样的话,你庄老师听了会痛心的。再说宛儿待你不薄,那晚上不是拿了那么多衣服让你挑选了穿……”柳月就笑道:“大姐是弥勒佛,大肚能容难容之事,你要不信就权当我没说。反正大姐对我有意见,我想我也在这里不会待得多久了。”牛月清听了,心里就琢磨柳月的话来。回想以前夫妻虽三天两头吵闹一次,吵闹过了也就没事了,白日还是一个锅吃饭,夜里还是一个枕上睡觉,房事也五天六天了来一次的。自从认识了唐宛儿,这情况真是慢慢变了,吵闹好像比以前是少,近来甚至连吵闹也不吵闹了,一月二十天的两人却不到一块儿的。牛月清这么想着,又思谋会不会是柳月胡说的。庄之蝶在家懒得说话,爱往外跑,恐怕也是灾灾难难的事情多,惹得他没个心绪罢了?就说:“柳月,我是不起事的人,你能到我家做保姆,也是前世缘分。我哪一处没有把你当妹妹看待,我怎么就嫌弃你了,我盼不得你永远就待在这里。可这是不可能的事,不久你就是市长家里的人了,这也是我和你庄老师想方设法为你做的好事。我们不指望你来报答,但你人还没走,也要沉住得气,否则让人看着,我们不说,外人就会议论的。”柳月说:“大姐话说到这里,我也就说了,我这是哪里沉不住气了?如果我不是保姆,是城里一般家庭的姑娘,你是不是也这样着说话?我现在只是穿得好了些,化了些妆,这与城里任何姑娘有什么不一样的呢?你眼里老觉得我是乡下来的,是个保姆,我和一般城里姑娘平等了,就看不过眼去!我当然感激你们,愿意一辈子待在你们家,我去跟那个残疾人,坐下了孙猴啃梨,睡下了两腿不齐,立起了金鸡独立,走路了老牛绊蹄,我是攀了高枝儿上了吗?!我只是要过的让人不要看我是乡下来的保姆的生活!”柳月说罢,倒委屈起来,到她卧室里抹眼泪水儿。

原本是牛月清要教训柳月的,柳月却把牛月清数说了一堆不是。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还想辩白,却扑索扑索心口,不再说了什么。第二日吃饭,庄之蝶草草吃了两碗就又进书房去,牛月清想起柳月说他和唐宛儿在马路上的事,肚里立时觉得饱了,筷子在碗里拨过来搅过去,就是不想扒到嘴里去。她说:“吃完饭,你也不坐在一块说说话的?”庄之蝶说:“饭前饭后,我情绪是最躁的时候,你们最好不要打搅我。”牛月清说:“咱这个家也只是饭前饭后有个说话的空儿,你要不是我的男人,我当然不会求你说一个字的!”庄之蝶听她的口气带着气儿,就不走了,说:“这话是对,我的老婆让街上过路人缠着说话,我还骂他是臭流氓的!那说吧,今日天气晴朗,风向偏西,最高温度三十四度,最低温度……”一甩手还是到书房去了。牛月清闭了嘴,鼻子里长长地出气,一推碗筷偏跟进来,就坐在他的对面,突兀兀地说:“你实话实说,你和唐宛儿好?!”庄之蝶冷不防经她一说,当下愣住,遂喷了一口烟去,盯着夫人说:“好!”牛月清本是心里疑疑惑惑庄之蝶与唐宛儿的事,又尽量往好处去想,希望她问了他,他就一口否认,甚至发誓起咒,暴跳如雷,她也就全然消释那团疑雾了。可庄之蝶偏偏平静如水,正经八板地说了“好”!牛月清就受不了!脸顿时铁青,说道:“算你老实。你说你们好到什么份儿上?那天送柳月去见大正,你能一个人一直坐在马路边上吗?!黑漆半夜地回来那么晚,还说柳月坐了车不叫你!你和唐宛儿到底到哪儿去了?干啥去了?嗯?!”庄之蝶见她这般说,知道事情终于要发生了,他刚才平平静静说了“好”字,有心要看看她的态度,现在却后悔起来了!就叫道:“柳月,柳月,你怎么给你大姐说的,你让她寻我的事?!”牛月清说:“你不要叫柳月,什么事我都知道,我只要你说!”庄之蝶说:“干啥去了,唐宛儿和我把柳月送到市府门口,她就回去了。你说我们干啥去了?”牛月清一时倒没了话。庄之蝶说:“你要不知道,我给你说,我们去马路上当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睡觉了!和她又去了她家,当着周敏的面睡觉了!”牛月清说:“声说得那么高是吵架吗?”庄之蝶声更高了,说:“你就是来吵架嘛!你让柳月来说嘛!”牛月清说:“你能行的,那我就相信你的话是了。可我得告诉你,为你的生活、身体、事业、前途,我是啥苦啥累都能吃得受得,但我不能容忍你在外边胡搞!你和景雪荫当年感情友好,我从没说过你吧,要不她这次翻脸不认了你,要诋毁你,我也是不管的,因为以前的景雪荫毕竟还是正经人,你和她往来,对你的事业也有益处,我不是那种吃醋的人吧?可现在社会风气坏了,到处都是贪图钱财、地位、权势和只管自己享乐的坏女人,我就不允许你让她们勾引了!”说毕开门出去,又坐在客厅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