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8页)

庄之蝶问这是怎么回事,牛月清说:“不得了了,西京要闹灾了。不知哪儿飞来这么多怪虫子,西门北段那一片树叶也全让虫子叮成网了,虫飞得害怕死人哩!到处都在说这不是好预兆。上海流行了甲肝,人死得一层一层的,西京怕是怪虫比甲肝还厉害,要死一半人了!”柳月是出去买菜时,身上被叮了五处,回来换了衣服去消毒,赤身裸体地在卧室照着镜子涂清凉油,涂满了却用手擦眼睛,清凉油就酸得双眼流泪水儿,换了衣服说:“真是这样吗?我身上被咬了五片疙瘩的。”庄之蝶说:“虫子也知道柳月肉嫩哟!”牛月清说:“咬着你好,你图漂亮嘛,偏要穿那超短裙亮白萝卜腿嘛!”柳月不爱听,转身到她的卧室去了。牛月清说:“你瞧瞧,屁也不敢嘣一下!”庄之蝶说:“你那样说话谁爱听的?”就对柳月喊道:“柳月,你用肥皂擦擦那疙瘩就不痒了!今天是几号了,让我记记这现象,西京城是有那么多神功袋魔力罩的,倒又出了这魔怪虫儿!”牛月清说:“你多会为人哟,你越是这样越要显派我不是人吗?”庄之蝶只是笑笑,便进了他的书房去。到了晚上,一家人默不做声看电视,电视上出现了市卫生局长向市民讲话,说的正是有关飞虫的事。原来这是改造低洼区推倒了那些古旧房子,墙缝中已经饿干了的臭虫就随风飘得四处都是;这些干虫并没有死的,落在人畜身上见血就活了。让市民不必惊慌,也不要听信任何谣言,市卫生局已出动几十支消毒队去低洼区消毒,虫害会很快制止的。柳月就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噢,原来是臭虫咬人哩,咬得人心疼的!”牛月清说:“柳月你说啥?”柳月说:“我说臭虫一咬,人心里怪泼烦的。”牛月清没言传,却皱皱鼻子说:“什么东西这么臭的?”柳月说:“是不是庄老师又没洗脚?”牛月清说:“不是脚臭,臭虫专门咬臭东西,你庄老师脚没被咬嘛!”庄之蝶哧地笑了,说道:“一大一小两个鬼东西,斗小心眼上哪里来的这么天才?!”牛月清和柳月倒忍不住笑了。牛月清说:“我哪里比得了柳月!”

柳月说:“甭谦虚么,我还得向你学哩。”牛月清说:“你个没大没小的,整日你跟我斗花嘴儿!”柳月说:“不斗花嘴哪儿就热闹了?要是换个别人,想要我跟她斗花嘴我还懒得斗哩!”牛月清就高兴了,搂了柳月说:“你真是我的冤家!”这时电话就响起来,柳月去要接,一边说:“我哪里是你的冤家,你的冤家是庄老师。你名字是一个月字,我名字也是一个月的,天上只能有一个月,现在倒两个,咱就是对头哩!”接了电话,原来是老太太从双仁府那边打过来的。牛月清听说是娘的电话,就说:“柳月,你问问老太太被臭虫咬了没有?”柳月就这般问了,老太太在电话中说:“我怎么能让臭虫咬的?早几日我就知道飞的是臭虫,你大伯来说,臭虫要咬城里人呀!你们知道不,为啥有臭虫?你大伯说了,城里几十年没臭虫的,那是鬼在管着的,鬼护着城里的人。成片成片的房子要拆,这房子是谁盖的?是老先人鬼盖的。如今说拆就拆了,没一家的后人祭过先人,先人饿了肚子还能照管了后人吗?那臭虫不咬了人怎的?一个臭虫附一个鬼魂儿,谁不祭先人就吃谁的血!你大姐被咬了吧。你老师也被咬了?那是你大伯咬哩,他生日你们一个也不来烧纸!”柳月说:“大娘你又犯病了!鬼那么多的,那这是人城还是鬼城?你给我抓一个鬼来看看!”老太太说:“白日我抓不住的,他们在天上那么高我怎么抓,你给我飞机吗?天阴下雨,黑漆半夜里,到处都是的。世上的人是一层一层轮流着,你大姐的爷爷你们都没见过,我过门的时候见了他,就是你大伯那样子,只是多把胡子。你大伯老了的时候,你老爷爷的那些朋友来还以为你大伯是你老爷爷的,直喊得胜得胜!得胜是你老爷爷的小名。你大姐现在又哪一处不像你大伯,是缩小了的你大伯。人就这么一个模子往下按,老的是少的放了大的,少的是老的缩了小的,只有死了各是各的鬼,鬼能不多?你给你大姐说,她要见你大伯,让她今日回这边来,我夜里让你大伯来和她说话儿。”柳月说:“我不听了,我不听了,我让我大姐和你说!”牛月清过来接了听筒,说:“娘,你又说什么呀?我们明日过来看你,你好好睡吧。”老太太在那边发了恨声:“你就跟我这样说话吗?我给你说,你们要过来就过来,不过来就甭过来。你干表姐来了,她是有啦,一坐下就想吐唾沫,你也不来看看吗?还有,她说你应允了把柳月嫁给她儿子,怎么再不见提说了,她是来专门要讨个准话儿的!”牛月清听了,又是高兴又是紧张,高兴的事是干表姐已经有了身孕,紧张的却是柳月的婚事,就说:“明日我过来再说。”放下听筒,叫庄之蝶到卧室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