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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说:“你这么说话,属于对国家政策理解得比较浅薄。”

魏庆功笑笑说:“好,我知道你能说,你下星期对着厂长去说,下星期是补助申请日。我也很想领教领教你的口才。只要厂长同意,职工同意,我就同意。”

水生回到车间里,来了几个工人,逐个递上申请。水生说:“这次申请补助,你们的请车间主任递上去,我要帮孟根生做一回主。”众人说:“岂有此理,他又不是我们车间的。”水生说:“他是我师兄。”当下又去找了设备科的科长。该科长倒是很客气,端着茶杯迎上来说:“听魏庆功说了,你要给孟根生出头。”水生说:“不是出头,实际是讨饭。”设备科长说:“蛮好,你来搞吧,厂长比较欣赏你的。我人微言轻,就算想帮孟根生,也成不了事。具体原因就不说了,你心里知道。”水生见他的目光瞟向了斜对面宿小东的办公室。

水生回到家里,把事情说了。玉生说:“根生怎么说?”水生说:“根生也想要补助,我让他假装不知道。这样保险些。”

玉生也有新消息。厂里有个女同事,在码头上开吊车的,大家都叫她珍珍。开吊车是个很枯燥的工种,人在操作间里,只有一张椅子大的地方,下了吊车才能和别人说上几句话。码头上全是些大老粗,有点自尊心的女工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这倒符合水生提的条件,不啰嗦。玉生去厂里,找珍珍说了,后者有点犹豫,最后同意见见根生。这算是给玉生面子了,别的女人听说根生的情况,一概摇头,穷和瘸都不算最要紧的,吃过十年官司实在可怕。

水生问:“珍珍多大了?”

玉生说:“和你同岁,离婚了。”

水生说:“离婚的啊。”

玉生说:“是她丈夫打她。不久前才离的,也没有小孩——以前怀过一个孩子被她丈夫打流产了,后来就怀不上了。”

水生说:“试试看吧,但愿两件事都能办成。”

这一天在工会里,大大小小来了十几个干部,厂长坐在魏庆功的办公桌后面,其他人都站着。阴天似乎要下雪,工会的日光灯全部打开,一群工人正在把成箱的年货搬进来,场面混乱。厂长说:“让工人都出去十五分钟,接下来是陈水生的表演时间。”水生穿了一件西装进来,厂长乐了:“陈水生,你现在很时髦,简直想不起你当年在原料仓库做滚桶大王的样子了。”

水生说:“我现在说吗?”

厂长说:“你讲吧,不用担心,现在不会把你当成补助小集团抓进去审查的。”说完用眼睛瞟瞟宿小东。

水生说:“孟根生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的,也是厂里送他去坐牢的,他自己呢,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算是咎由自取,但换了现在大概连拘留都够不上,最多扣点奖金,说不定还会让他娶了汪兴妹。在场的各位,曾经有打过他的,打断了腿,时过境迁也就拉倒了。如果他不回厂,你们完全可以忘记掉,但现在他回来了,拖着腿,在你们眼前走来走去,你们要稍微想起来一点点。”

厂长说:“这都是废话,讲正经的。”

水生说:“孟根生是个老光棍,厂里有人砸女浴室的玻璃,保卫科怀疑是他干的。如果他不结婚,就会一直住在宿舍里,一直像个老光棍,一直受怀疑。所以我老婆想介绍一个女同事和他结婚,结婚是要钱的,还要房子,这些条件不具备,难道用一条断腿和十年徒刑做彩礼吗?”

厂长耸肩说:“有道理,我感觉到你要反攻倒算了。”

水生说:“补助孟根生,我没有什么大道理好讲。讲起来也是为了厂里的安定,为了让刑满释放人员有一个出路。但我想,这不是道理。我是他师弟,他抓进去的时候我也在场,如果当时管事的人肯放他一马,他不会这么惨。我替他向厂里要补助,是想让他有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少一点怨恨,以后他拖着断腿在厂里走,各位也能稍微心安理得一点。”

厂长回头看看设备科长,问:“你的意见呢?”

设备科长支吾说:“我认为厂里更困难的职工全部都照顾过来了,才能轮到他。”说完看看宿小东。

宿小东笑笑说:“这件事还是听工会的意见吧。”

厂长问魏庆功:“你说呢?”

魏庆功抹了一把汗,看看宿小东,看看厂长,又看看安全科长袁大头,说:“孟根生的腿,据说是袁大头打断的,袁大头你说吧。”

袁大头翻了个白眼,叼着香烟想了半天说:“他妈的,胡汉三又回来了。”

水生冷冷地说:“袁大头,你搞错了吧?你才是胡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