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十五(第3/4页)

“谈得好啊,”李光头说,“岂止是生意,就是品牌我也和他们沟通交流过了……”

苏妈叫了起来:“所以你给我发了电报,把肉包子牌改成了点心牌?”

李光头仔细想了想,眼睛闪亮地叫了起来:“对,对,对……”

苏妈得意地看看另外五个合伙人,张关余王四个对着苏妈连连点头。童铁匠心想他妈的又要扯远了,童铁匠赶紧对李光头说:

“你谈了二十家服装公司,谈成了几家?”

这时李光头长长地“唉”了一声,这声叹息跌进了六个合伙人的耳朵,好比是六盆冷水泼在了六个热脑袋上,刚刚兴奋起来的六个脸色通通阴沉了下去。李光头挨个看了他们一眼,伸出五根手指说:

“五年前,我去上海为福利厂拉生意,只要把福利厂残疾人的全家福照片拿出来,再加上我的真诚热情,就会打动一个个公司的一个个业务员,为福利厂拉来了一笔笔的生意;五年后,我拿着世界地图为我们自己去上海拉生意,比五年前更真诚、更热情,也更成熟,可是……”

李光头五根伸开的手指卷了起来,变成了数钞票的动作,“现在时代不同啦,社会变啦,要靠塞钞票行贿才能拉来生意,我万万没有想到,不正之风刮得这么快这么猛……”

李光头的五根手指不数钞票了,又伸直了晃动起来,“才五年时间,就刮遍了祖国大地……”

六个合伙人听得眼睛发直。童铁匠忐忑不安地问:“你塞钞票行贿了没有?”

“没有,”李光头摇摇脑袋说,“当我终于发现行贿这个硬道理时,我口袋里的钱只够买一张回来的汽车票了。”

“这么说,”童铁匠声音颤抖地说,“你一笔生意都没谈成?”

李光头斩钉截铁地说:“没谈成。”

李光头的话仿佛是一个晴天霹雳,打得六个合伙人晕头转向、哑口无言地互相看来看去。张裁缝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看着童铁匠浑身哆嗦地说:

“我们的血汗钱就这么赔啦?”

童铁匠这时候也六神无主了,他看着张裁缝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王冰棍呜呜地哭了,呜呜地说:

“这可是我的救命钱啊!”

苏妈也跟着“呜呜”了两声,随即她想起来自己的钱还没有进去,马上不“呜呜”了。小关剪刀和余拔牙吓出了满头的冷汗,两个人惊慌地看着李光头,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你怎么就赔啦?”

“不能说赔了,”李光头看着六张丧魂落魄的脸,坚定地说,“失败乃成功之母。只要你们再给我凑起一百份的钱,我马上再去上海,我一个个去塞钞票,一个个去行贿,保证给你们拉来一笔笔大生意。”

王冰棍还在“呜呜”地哭,他抹着眼泪对童铁匠说:“我是没钱了。”

童铁匠看了看满脸惊慌的余拔牙和小关剪刀,又看了看浑身哆嗦的张裁缝,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们哪里还有钱啊!”

“你们没钱了?”李光头满脸的失望,他挥了挥手说,“那我也没办法了,只好赔了,我自己的四百多元也赔进去了。”

李光头说完看着六个惊慌失措的合伙人,忍不住笑了两声。王冰棍指着李光头对童铁匠说:

“他怎么还在笑呢?”

“胜败是兵家常事,大丈夫赢得起也输得起。”李光头伸手指点着六个合伙人,“你们六个垂头丧气的,这点风雨都经受不起,像六个俘虏……”

“他妈的,”童铁匠怒火冲天了,“你才像个俘虏!”

童铁匠挥起了打铁的右手,打铁一样地打在了李光头的脸上,一巴掌将李光头从长凳扇到了地上。童铁匠吼叫着:

“老子出了四千元啊!”

李光头捂着脸从地上跳起来,生气地说:“干什么?干什么?”

随即又在长凳上坐下来,又架起了二郎腿,刚刚摆出一副要和童铁匠明辨是非的架势,张裁缝、小关剪刀和余拔牙三张嘴吼叫着三声“一千元”,对着李光头就是一阵猛踢,踢得李光头嗷嗷叫着跳到了长凳上,蹲在了长凳上,嘴里还在喊叫着“干什么”。张关余的脚也互相踢到一起,他们自己也疼得嗷嗷叫了。王冰棍最为悲壮,他像是堵枪眼那样扑了上去,哀号着他的“五百元”,抱住李光头的肩膀大口吃肉般地咬了起来,仿佛要从李光头身上咬下价值五百元人民币的皮肉来。李光头杀猪般号叫着跳下长凳,使劲甩了几下才甩掉王冰棍的尖牙利嘴。李光头一看大事不妙了,拿起他的提包和世界地图蹿出了铁匠铺,站到了门外后,李光头觉得自己虎口脱身了,他气愤地指着屋里的人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