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四(第5/8页)

李光头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对宋钢大声喊叫:“宋钢,你真不愧是我的狗头军师!”

李光头雷厉风行,第二天下午就兵临城下了。李光头带着十四个瘸傻瞎聋的忠臣在我们刘镇的大街上招摇过市,我们刘镇的很多群众亲眼目睹了当时热闹的情景,群众笑疼了肚子,笑哑了嗓子。李光头担心两个瘸子走得太慢会掉队,就让他们走在最前面,于是整支求爱的队伍向前走去时故障不断,走得七零八落。领队的两个瘸子,一个往左瘸,一个往右瘸,走着走着一个走到了大街的最左边,一个走到了大街的最右边,让后面的三个傻子迟疑不决,往左边跟上几步,又赶紧退回来再往右边跟上几步。三个傻子手挽手一副齐心合力的样子,他们忽左忽右地走着,把后面用竹竿指路的四个瞎子撞得晕头转向,跌倒在地重新爬起来后,只有一个瞎子还在往前走,两个往后走了,一个走到街边被一棵梧桐树挡住了,他手里的竹竿对着梧桐树指指点点,嘴里一声声地叫着:

“李厂长,李厂长,这是什么地方?”

李光头忙得满头大汗,他刚把两个往后走的瞎子转过身去,那个正确往前走着的瞎子又被三个傻子撞倒了,梧桐树那边的瞎子还在发出一声声的求救。多亏了还有五个聋子,李光头手舞足蹈地指挥他们,让他们不要走成一排了,让他们分头行动,一个去把梧桐树前的瞎子拉回来,两个去管好前面的三个傻子,还有两个赶紧去帮助倒地的瞎子。李光头像是跳起了街舞,上蹿下跳地指挥着五个聋子。一边指挥着,一边还对街边的群众指点着自己的耳朵,告诉他们:

“这五个是聋子。”

李光头手忙脚乱地控制着求爱的队伍,他发现问题的症结是最前面的两个瘸子,他飞快地跑上去,让两个瘸子互换了位置,让往左瘸的走在右边,让往右瘸的走在左边。两个瘸子不再越走越分开了,他们瘸到了一起,走几步就会互相撞上,分开后再走几步后又互相撞上了。李光头继续跳着街舞,指手画脚地指挥着五个聋子,五个聋子也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两个走到了队伍的左侧,三个走到了队伍的右侧,他们像宪兵一样维持起了队形。

这支求爱的队伍终于没有故障了,李光头擦着满头的汗水,面对街边阵阵哄笑的群众,像是领导视察般的向他们挥手致意。街边的群众七嘴八舌,打听着这支奇奇怪怪的队伍要走向何方?李光头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他把福利厂的全体工人都带上了;他要兵临城下针织厂,要去向林红宣布自己波浪滔天的爱和群山巍峨的爱,他说:

“我要让林红知道,我对她的爱,比山高比海深。”

这是我们刘镇的今古奇观。群众奔走相告,街上闲逛的男女老少共同掉头走向了针织厂,很多商店里的售货员也请假出来了,更多的人是从工厂里溜出来的,大街上的人是越来越多。我们刘镇的群众拥挤推搡,像是波浪包围着漩涡一样,包围着李光头的求爱队伍,一起拥向了针织厂。

针织厂守门的老头兴致勃勃,他的眼睛里望出去全是人,他感叹不已,他说文化大革命以后就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的人,然后他说了一句幽默的话:

“我还以为是毛主席来了。”

有群众没有幽默感地说:“毛主席逝世好几年啦。”

“我知道,”守门的老头不高兴地说,“谁不知道毛主席他老人家逝世了?”

李光头的求爱队伍站在了针织厂的大门口,他让十四个忠臣排成两队,两个瘸子、四个瞎子和两个会喊叫的聋子站在前排,三个傻子和三个不会喊叫的聋子站在后排。李光头已经在福利厂的车间里练习了一个上午,他让前排的八个瘸瞎聋练习齐声喊叫,让后排不会出声的三个聋子练习使劲鼓掌。至于三个傻子,李光头吸取了上次陶青来视察时的教训,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知道他们到了该喊叫“林红”的时候,喊出来的又是“李厂长”。李光头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教会他们如何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李光头最担心的就是这三个傻子,已经站到针织厂大门口了,李光头又让三个傻子练习了三次捂紧嘴巴。李光头把双手往嘴边一举,三个傻子的六只手掌立刻齐刷刷地捂紧了他们的嘴巴,李光头一个一个检查过来,他十分满意,他说:

“捂得好,捂得水泄不通啦。”

这时候人声鼎沸,李光头转向了黑压压的群众,两条胳膊抬起来,又使劲地压下去。像那个名扬世界的指挥家卡拉扬,李光头的两条胳膊抬起来七次,压下去七次,群众的嘈杂声终于下来了,只有七零八落的声音在起起落落,李光头把食指举到了嘴边,身体转着圈“咝咝”地吹着气。李光头的身体一百八十度地转来转去,快把自己转晕了,群众终于鸦雀无声,李光头对着群众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