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活里没有主角(3)(第2/4页)

  “我给了自己一巴掌,特狠的那种,把自己嘴巴都抽出血了。”廖师傅眯着眼睛说。

  他把烟头扔出窗户外,指着放在驾驶座左边的照片说:“我想了一下她们。”

  “那脚油门儿,还是没踩下去。”

  出租车靠路边停了下来,再往前路不好开,我说我自己走过去得了。

  混在体内的酒精都随着汗流了出来,廖师傅说得平淡,我却听得惊心动魄。

  他把车厢灯打开,埋着头给我找零钱。

  “你说这年头,做个好人怎么就这么难呢?”他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别做好人,好人都活不长。”廖一平低着头说。

  我推开车门,缓缓往学校走,觉得心里憋闷得厉害。我的身后,廖一平开着车慢慢地退去,像是要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

  但过了一分钟,我的耳边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扭头一瞧,竟然是廖一平开着出租车赶过来了。

  我停下,他的车也停下。

  他摇下车窗,看着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好几次,却又闭住。他用鼻子吸着气,像是要鼓足气儿似的,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

  浓浓的眉毛伸展着,像是笔直向前的公路,细小的眼睛睁开来,如同闪烁的车灯,廖一平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大声说道:

  “可是我他妈还是想做个好人。”

  说完,廖师傅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关上车窗,掉头。

  树立在两边的大厦,好像都映照着光亮,将他前行的道路辉映得无比光明。那辆不知开了多久的破出租终于驶离了我的视线。然而马达声却始终回响在我的脑海里,那声音越来越大,直至震耳欲聋。

  鸡贼的,利己的,个人的,堕落的,自私的,在这座城市里茫然不知的出租车司机,与此同时却又是怀有梦想的,善良的,伟大的,向前的,在这座城市里讨生活的骆驼祥子。

  他们依旧在这座城市里,不停地奔驰。

  少年壮志不言愁

  我实习的那个律师事务所,地段很好。三排大楼连成一片,无数个小窗户打开就是射箭孔。由此屏障俯瞰,最近是鳞次栉比的街边小摊,烧饼包子五金杂货应有尽有,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起到了防御工事的作用。八国联军再想打进来,最起码要耗费一昼夜的功夫。再加上此处面向三条交通要道,一旁还有趴活儿的黑车司机作为运输大队,快速机动,进可攻退可守。这要是放在古代,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黑车司机们大概都是行伍出身,很明了这一点,经常在我们律所门口大打出手。有时候是为了抢客源,有时候是因为街道狭窄发生车身刮蹭,总之就是战个痛快。大夏天本来就人心浮躁,但凡有点儿鸡毛蒜皮,老阳儿一晒,人就动了肝火。上衣一撩,光着膀子握紧拳头就开打,一时间人声鼎沸观者如云。说来这些司机师傅也挺有意思,如果有人报警,警铃乌拉乌拉还离这儿半里地远呢,打架的俩人就散开了。假装买个包子喝杯饮料,看树底下人下象棋,总之警察叔叔来了,绝对逮不着闹事儿的人。等警车开远,瞅不见车屁股了,马上俩人又跳出来,大声叫嚣,乒乒乓乓再次开打。

  七月底,律所门口闹过一次大阵仗。两拨黑车司机小团伙儿意见合不拢,决定武力解决问题。以大楼为分界线,东西各站一排,呼呼啦啦把通道围了个严实。个个儿昂首挺立手上拿着附近五金店买的改锥榔头,大有一言不合血溅当场之势。

  十分钟前我下楼买冰棍儿,十分钟后我只能被堵在律所门口,和乌泱泱的人群一起凑着看热闹。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全是一米八满胸脯子护心毛的壮汉,谁跑去说一句麻烦借过,估计都得当场被撂在那儿了。

  我正想着呢,就听见前面一人说了句,麻烦借过。

  这他妈不是找死么!我垫着脚尖儿,伸头看那人的模样,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一件长袖白衬衣,花白头发。我心里想这人是不是傻了,找打啊?

  没曾想两拨黑车司机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是如潮退散,脚步哗啦啦响的和浪花似的,正好为他让出一个行走的通道来。我记得《圣经》里有一段是“摩西向海伸杖,耶和华便用大东风,使海水一夜退去,水便分开,海就成了干地。”我琢磨这人的效果和摩西也差不了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