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新家族人物 二、孔明亮(第2/3页)

——“耐心等着吧。”

——“喝水了自己倒。”

——“别翻你哥那东西。他的办公室里从来是谁都不让进来独自呆着的。”

程菁走时把门关上了。落日像红纱绣在浩大办公室的窗玻璃上。这是明辉第一次走进成了市长二哥的办公室。他在办公室里没有看到有啥儿让人惊异意外的摆设和物品,阔宽的红色办公桌——三哥明耀那儿也有的;两盆四季开花的植物树——三哥的办公室里比他这儿还多两盆,其余的沙发、报纸、电话、文件、饮水机、书架和书架上学问如海的大厚书。还有什么呢?还有红木书架对面外国客人来访时送的各种精巧的工艺礼品展示柜,再就是二哥窗上挂的窗帘不太一样着。那窗帘厚得很。重得很。里外都是上好的料布和滚边。还有在那外国礼品展示柜的边旁上,有着一间房,钥匙就插在锁孔没有拿下来。

明辉在那屋里转着看一会儿,开门进了那房里。

那房是市长的办公休息房。程菁说不要乱翻市长的屋子和东西,大约也就是不让走进这间房。可明辉犹豫一会儿还是进了这间房。他是市长的亲弟弟,他进房里时,就像一个人迟疑一下开门进了一个朋友的房里样。床铺、壁纸、台灯、涂白的房顶和堆着报纸、文件的办公桌,还有地上的深色毛地毯。明辉不知道那地毯全是由十六岁的少女秀发经过处理织成的,灯一开,闪着一层柔亮的肌肤光。他觉得地上有些滑,想铺那地毯还不如铺上浴室的浴巾在地上。他打开浴室看了看,除了白洁柔美的浴盆和镶了金边的便池外,还有镀金水龙头以及纯金的肥皂盒,别的没有让他惊着的。卫生间里的灯光是纯白色,各种零碎的洗漱用具又都全是纯金制成的,每一样都重到让他几乎拿不动,这让他有些晕眼和走错地方的感觉了。又一次想到程菁说的不要乱翻乱动市长的东西那话了。可想要从那些纯色金黄中收回目光时,他又看见便池旁的镀金垃圾篓里扔着男女事后的脏东西,让他的胃里哗一声,有东西要翻着吐到嘴外边,猛地想要朝外退回时,又看到门外挂浴巾的地方还有一个门,门口挂着一个方木牌,牌上写着“任何人不得入内”一行字。且在那字后边,和嫂在二哥那些照片下写着“死是我的人”那类字上一模样,都是打着三个“!!!”。他知道程菁说的不要乱翻乱动是啥儿意思了,就站在那卫生间,望着那个门,想要退回去,反倒又不自觉地朝前走了走,不自觉地把手握在了那个不知是镀金还是纯金的门把上。他没有想到二哥会一边在门口挂着“任何人不得入内!!!”的明令牌,又一边连这道秘门都不锁,就像一家银行的密室从来没人进出后,门就懒得再锁了。

犹豫着,明辉把那道秘门推开了。

想着开关就在手边的墙壁上,果然就在手边的墙壁上。

灯亮了。

一片炽白的灯光下,明辉先是模糊不解地随意望在哪,后来就真的解着惊着了。这是几间封了窗子的大房子,如同库房样,四面的白色墙壁下,全都摆着用最稀贵的珍木黄花梨做的货物架。那每个货架都值几十万元或者上百万。可那货架上,摆的都是天下最不值钱的物。明辉走进那库房,站在屋中间,望着那些如宫殿百宝箱样的货物架,看着一格一格分开的架框儿,见架柜架框上有大大小小、呈各种几何图形的柜架口,每一个区域的柜框里,都摆着来自不同宾馆最常见的牙膏、牙刷、拖鞋、毛巾、浴衣和一次性的剃须刀或者吹风机。而且那每样的贱物下,又都写着一个日期和一个宾馆名。在另一个展示区域里,展摆着的是来自各级、各地会议室中的笔筒、笔架、订书机、铅笔刀和各种钢笔以及圆珠笔。这来自天南海北会议室的物品下,又都写着日期和那会议室的单位名。在下一个区域里,摆的多是西方宴会酒桌上的刀、叉和韩国的锡筷、日本的铜色筷,偶尔还有很一般的盆子和碟子。在第四个区域中,展摆的是稍稍有些值钱的物,比如从哪来的一个模样怪怪的电话机和几个手枪式的纯铜打火机。而在最后一个框区内,明辉目光转着落将上去时,一下觉得他找到二哥了,找到二哥的那份温暖血亲了。靠里最暗的物框上,摆的是几块墨煤、焦炭和很劣质的烟与酒,还有只有城郊农民才穿的西装、衣裙和鞋帽。

明辉流水浸润样,渐着明白了二哥还是当年在炸裂村领着人们偷偷摸摸的那个孔明亮。他当镇长时,曾经领人暴打过那些改不掉偷盗恶习的炸裂人,可是他,也从来没有改掉过。当县长、当市长,他在明光处决然不再偷抢了,可顺手拿一样东西的习惯却从没有改掉过。那些物品框上标有日期的来自宾馆的拖鞋或来自飞机上的御冷巾,还有来自某些领导家里或会客厅的装着三寸长火柴的火柴盒,都在说明着二哥当村长时候偷,当镇长时候偷,当了县长、市长还依旧到哪都顺手偷着捎回一件东西来。只不过他不再偷那贵重东西了,只是顺手捎下一件小玩艺儿,就像许多人吃饭后顺手捎走那桌上的牙签和餐巾纸。二哥不仅捎回那些东西来,还都规规整整展摆在这个密室里。在这密室里,明辉找到从前的二哥了。心里暖溢暖溢想要退将出去时,他听到了二哥走回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