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物篇 四、孔东德和他的儿子们(第3/5页)

这家的事情也就成定了。选明亮做村长必就无疑了。也就走出来,到新楼新院的大门口,拉着婶呀伯的手,说下诸多嘱托的,又往梁上走。那车上算好人家,一户一袋的礼品还有一部分,三朝两日就选举,趁朱颖没回来,赶在天黑之前必得全部送出去,家家户户拜托到,把要投给朱颖的票全都拜过来,这样炸裂就是孔家的炸裂了。孔明亮就可实现他的人世大梦了。

·4·

在刘家沟和张家岭中间的一道梁道上,老四孔明辉等着父亲和大哥、二哥一趟一趟来车上提礼去拜票,就像等着岁月的日出日落样。他觉得车厢里花花绿绿的礼,全都兜在一个一个网袋里,堆在那儿像一群鸟雀被关在一个笼子里。他想让那些鸟雀全都赶快飞出去,各回各家,他也就可以轻松了,回到家里写他的作业了。他并不希望真的考上大学呢,可他觉得把作业写好,老师每次在讲台上拿着他的作业,不吝不啬地赞美着,也像贿礼一模样,虽然常常让他有些羞怯地低着头,可每次事后同学们都在注目他。那一片羡慕的目光,还是让他安慰和心悦。他年龄还尚小,在别人要冲刺人生、成家立业的事情上,他还没有想过那些事。嘴唇上连胡子的影儿都没有。那些长胡子的同学们,都说他长了一端女儿像,白白净净,淳朴得如从未有过风污草沾的女儿胸。

他就是这么一个孩娃儿,中学生。

周末回来看看家,取些粮钱,就赶上父亲和哥们正在力拼力打地准备选村长。大哥是老师,大他十二岁,他认为他是和大哥最可同语的,毕竟都在学校里。可他问大哥:“二哥非要当这村长吗?”大哥很惊异地看着他:“没有你二哥当村长,将来的炸裂会是孔姓吗?”

他不明白二哥当村长和他读书有何样的葛连和纠缠,和大哥教书有何样葛连和纠缠。但他明白那是父亲最求望的一桩事,也是二哥最甘愿兴致的一桩事。也就跟着父亲、哥们拉着一车票礼到这刘家沟和张家岭之间的分水梁道上。看着那一梁相隔的两个村,几乎家家都是新盖的楼房和瓦屋。在初春已到、绿却未至的山脉间,那些村落、房屋像在一片光秃秃中突兀而起的一堆堆的颜料般。他大不明白,村落怎会在轰然之间富起来,日子仿佛气吹一样胀鼓着,人都有钱了,穿着时新了,连走路都挺拔快捷了。

的确的,所有的炸裂人,为了钱,似乎从来没有停脚慢慢走过路,日日都在你追我赶地奔跑着。一切都是动的慌张的。只有山脉和天空还是那样静止着,一成不变着。孔明辉就那么静静坐在山脉间,一会在路边看看爬在草尖上的昆虫和飞雀,一会跨到拖拉机的驾楼里,看看那仪表、离合和手刹,把那么复杂的东西摇摇动一动,直至他看到父亲和哥们分别从刘家沟和张家岭款款走回来,笑脸如艳日,才发现车厢里的礼品不知何时一袋也不剩,明辉才又从拖拉机的驾楼跳下来。

他好像刚才还在那驾楼睡了一小觉。

看着一家人脸上都艳阳喜喜,亮如紫光时,明辉也就喜喜说:“妥当了?妥当了我们去街口好好吃一顿。”一家人难得有这好心情,都坚信炸裂势必还是孔家那天下,连草动和风吹,也都由着明亮说了算。明亮不发话,就风也不吹草也难动的。也就去了村委会前面一家名为“香翠阁”的酒馆里。酒馆里还有别的村人们,闲散客,年轻人,那里充满了白的酒气和红柔红柔的肉香味。他们一见村长就都发狠说,选村长时谁要敢投朱颖的票,夜里就去一把火烧了他们家的屋。明亮就狠瞪他们一眼睛:“反了你们呀,民主选举你们知道不知道?”那些人就不再说话了,只在那儿敬着村长偷偷地看。孔东德就招呼他们过来一块吃。也都感感激激坐来了。都让四弟明辉来点菜。在校学习好,那就随意点。点下很多菜,说吃不完了打包带回去。最后孔明亮也就拿着那点菜单子看一阵,又站到酒楼柜台前,望着柜里的酒品和饮品。开店的是村里在铁道边卸货摔死家里的,被照顾家眷让她在村委会前边街口轻巧酒馆着。生意好,好得如日日婚宴般,吉祥喜庆,财源如滚,那女人的就想多亏男人卸货摔死了。多亏村长孔明亮让她开酒馆。村长一家到这来吃饭,她像碰到皇帝路经下榻样,红粉喜悦在周身汩汩潺潺地流。见村长站在柜前望着她柜台里的酒饮品,她就赶过来递了村长一句话:

“要喝啥村长你自己拿,这儿没有了我去别的地方买。”

村长说:“你没想过把这店开得再大些?”

女人就笑道:“这已经让我家里吃喝不愁了。”

村长的脸上立马有了不悦色:“没想过你就别开了。你要想着有一天把这小酒馆开成大酒楼。把大酒楼变成城里、市里的大宾馆,让那宾馆里有客宿、饭店、游泳池和电梯、保安、商场啥儿的,还有戏园和电影院——就和电视里的宾馆一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