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最后的历险记(第3/8页)

曾园恶狠狠地对经理说:“给她们全免单,再吃出蟑螂就算我请客。”

那天,我独自走到饭馆后面的夹弄里,那里很脏,堆满了垃圾,还有泔水桶。这已经是三月里,傍晚的天幕是暗蓝色的,天空中飘着很细的雨,春天已经来临了。我坐在台阶上,抽了一根烟,觉得不够,又抽了一根。我想这样的日子何时会是尽头?我何时能凑够一笔钱,修好我的摩托车,到吴县去看于小齐?后来曾园走到我的身后,她递给我一支三五,我继续抽着第三根烟,觉得气管里有点呛。

曾园说:“你没事吧?”

这小太妹其实很温柔,这一点我领教过,简直比她粗暴的时候更让人受不了。我说:“我没事,吃个蟑螂而已,你是老板,怎么能吃蟑螂呢?”

曾园叹了口气,说:“路小路,我还真有点喜欢上你了。要不是你喜欢小齐的话。”

我惊恐地看着她,往后退了一步,怕她又捏着我的脖子吻我。曾园瞪了我一眼说:“你怎么这么讨厌?”说完把手里半包三五扔给我,说:“本来要给你发奖金的,现在没了,就这半包烟自己拿去抽吧。猪猡!”

她走了以后,我继续蹲在夹弄里,好不容易酝酿一点伤感情绪,也被她闹得烟消云散了。过了一会儿,后面有人捏我屁股,我很温柔地说:“曾园,你不要这样粗鲁,好不好?”回头一看,我大怒,是他妈的虾皮。

虾皮跑到我面前,要了一根烟,低着头吱吱地吸了几口。我看着他,心想,你也不要太自不量力,在这条没人的夹弄里打起来,我绝不会手软。没想到虾皮很幽怨地抬起头,对我说:“路小路,你以后一定要对曾园好一点,你要是对她不好,我一定会杀了你。”我心想,你个神经病,脑子进水了。

我说:“你是说,除了你以外,谁也不能动曾园吗?”

虾皮摇摇头,悲伤地说:“我的条件实在太差了,曾园不喜欢我。我很伤心。”

刚才吃蟑螂的时候我还好,这会儿看见虾皮的样子,有点恶心。我理也不理他,扔了烟头,走回酒楼。虾皮在后面说:“路小路,我看你就是个傻逼。”

吃蟑螂事件之后,饭馆里的人都知道我是曾园的凯子,还说我跟虾皮、曾园之间闹三角恋,总之对我都很客气。我当然也有点得意,不料流言蜚语传到了曾园哥哥的耳朵里,他才是这家酒楼的当家人,一句话就把我和虾皮送到厨房后面去打杂,每天通阴沟、扛垃圾、搬箱子,累得跟狗一样,也没有立领制服可穿了。擦锅子洗碗的时候,这帮厨子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威猛先生。日他大姐。

和虾皮相处时间久了,发现他不那么讨厌,至少在干活的时候他很卖力。有一天我们干到深夜,蹲在夹弄里抽烟,我问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受罪。虾皮说:“以前我根本找不到正经工作,连扫垃圾都没人要我,后来曾园给了我一份工作。曾园对我很好的,就是打杂我也认了。”我问他:“你怎么不去讨债队了?”虾皮说:“我跟着白锦龙混的,后来发现跟他们贩毒,我就不想玩了,会被枪毙的。”

这时我想起一件事,我问他:“白锦龙那里有没有一个叫王宝的人?”我回到戴城以后,曾经去波顿商场找过王宝,他已经不在哪里了。我记得他对我说过,自己跟白锦龙混。

虾皮说:“有啊,帅哥啊,号称情圣。以前在波顿商场看仓库的,现在跟黄莺搞在一起。”我说:“黄莺这么难看的女人,他都肯上?”虾皮说:“黄莺开了一个服装店,生意很好的,他养王宝。”

虾皮对我说,黄莺十几岁的时候曾经把上过一个很出名的流氓,后来那流氓被抓进去了,黄莺也就没人罩着了,所谓的少女帮只是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她不是女流氓,戴城没有女流氓,只有流氓的女人。虾皮跟着黄莺混,可惜资质太差,打架不行,相貌也惨了点,连做跟班都嫌丢人,就别说是面首了。没多久他就被黄莺抛弃了,王宝取而代之。虾皮无奈地摇摇头,说:“黄莺是个傻逼,王宝把她的钱花光以后,就会去找别的女人了。”

我没心思听他讲这些流氓界的恩怨,我只问清了黄莺的店址,第二天拎了一根铁棍去找王宝。

一九九二年的春天,我从戴城看守所里出来,曾园开着那辆白色桑塔纳在街边等我。我回望看守所的大门,鲜红的五角星就在正上方,天空灰暗得毫无内容,背着自动步枪的武警战士挺立在细雨中,银白色的刺刀指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