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她身边(第3/6页)

我走到厨房,在水龙头下面冲洗脑袋,冲了很久,忽然有一种被凉水催眠的感觉,最好就这么一直冲洗下去。

我回到房间里,她已经盘坐在床上。我说:“谢谢,剪得好看。”

于小齐说:“不是不喜欢你,你挺好的。”

我说:“没关系,我脑袋不开窍,就算不喜欢也没什么。”

她让我坐下。外面的雨下得白茫茫一片,间或有闪电和雷声。她坐在床上,那地方有点黑,看不太清她的脸,但她的声音非常清晰。我们沉默了很久,于小齐说:“我以前谈过的男朋友,是你们化工技校的。”

我问:“谁啊?我认得吗?”

“比你高一届。”

“那一届全是流氓,没几个好东西。前年我们跟他们打过一架。”我摸着自己的脑袋,说,“你那个男朋友我肯定认识的。”

于小齐不说话。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会告诉你的。”

“那你跟我说这个事干吗?”我说,“你是不是还喜欢着这个人啊?”

“不,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别再问了。”于小齐从床上跳下来,说:“你想喝莲子羹吗?我给你盛一碗。”

“莲子羹?”

“我妈一到夏天就给我煮莲子羹,说是吃了不容易生青春痘。”

我定定地看她离开的身影,嘹亮的雨声几乎要盖过她说话的声音。莲子羹这三个字死死地抵住我的思路,让我的脑子一下子堵塞了。忽然有一根小头发落在我眼睛里,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弯下腰揉眼睛。

有一天她对我说:“你看过梵高的书信吗?”我说没有,我就看过革命烈士书信集,那帮人超级剽悍。于小齐说:“两码事嘛。”说着递给我一本书,我一看,书名叫《亲爱的提奥》。我问她,提奥是何许人也,她说提奥是梵高的弟弟,梵高的信寄给提奥,写了很多,就编成了书。我很失望地说:“我还以为提奥是个女人呢,干吗是‘亲爱的’?”于小齐说:“亲爱的人是不分男女的。”

后来她站了起来,说:“路小路,你挺瘦的。”

我说:“对啊。”

“给我做一次人体模特吧。”

“什么?”

“人体模特,你不是说我没画过裸体吗?”她咬着铅笔说,“画卡通,很重要的一关就是画人体,我对人体姿态不熟悉……”

“现在就画?”

“来吧。”

我慌手慌脚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去解裤带,说:“全脱光吗?”于小齐用力摆手,“脱上衣就够了,谁让你脱裤子了!”我说:“上半身你又不是没看见过。”于小齐说:“少贫嘴吧你,脱了,站到窗口去。”

我很沮丧,还以为能脱个全裸,谁知道只有半裸,跟乘凉没什么区别。当然,我只是说说而已,真要让我脱个精光,我还不干呢。我经常梦见自己光着屁股在大街上跑,周围都是女孩儿,指着我狂笑。这种裸体的尴尬我早就在梦里体会过了,那绝对是个噩梦。

我把衬衫脱了,按照她的吩咐站到窗口,摆了个健美的造型,她立刻笑倒了,说:“不是这样的。”然后走过来,把我身体的角度调整了一下,双臂摆到一个比较放松的位置,脖子扭过去,再扭过去,她说这样可以表现颈部肌肉的线条,我说我知道的,那个没穿裤子的大卫雕像就是这么扭着脖子瞪着眼睛,手里还拿着石头,好像要跟身边的人打架。于小齐笑得前仰后合,说:“你还知道大卫啊。”显然对我的智商很轻视。

她坐到椅子上,睁着一只眼睛,竖起铅笔对着我比划一下,说:“身体比例有点不对。”我问他哪里不对,她说我腿有点短,臀部显大,大概是穿着西服短裤的原因。我说:“这条短裤是我爸爸厂里发的,尺码不对。”她说:“索性也脱了。”我说:“脱了里面就剩内裤了。”于小齐说:“为艺术牺牲一把。”我说:“我可就牺牲到内裤为止,再脱我就喊人了。”她说:“再脱我就喊人了,说你耍流氓,你说别人是信你呢还是信我?”

我解开裤带,把西装短裤也脱了,我曾经多次穿着游泳裤在她面前招摇而过,所以也无所谓,并不觉得害羞。等我脱了西装短裤,立刻后悔了,因为昨天晚上洗过澡后,我没找到自己的短裤,顺手把我爸爸的平脚裤抓过来穿上了。这条平脚裤又肥又大,可以直接拉到我奶头下面,而且他妈的还是天蓝色的,一点也不性感。于小齐看着我的样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太像蓝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