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再入废城(第3/4页)

“报警没用,警察来问又能怎样呢,难道揪着头发让他说出女孩子的下落?”

他点点头说:“说得也是,等这片房子拆平了,想找谁都难了。”过了一会儿又问我,“你以前见过斜眼吗?”

“没有。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嗯,高高瘦瘦的,很沉默,家里条件好像不是很好,爸妈都是下岗职工,现在在做保安和营业员。他左眼往外斜,样子很怪。”

他的语速很慢,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事情。我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发给他一根,他把烟叼在嘴里,我为他点上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夹烟的右手搁在沙发扶手上,做了一个很漂亮的弹烟灰的动作。只是第一口烟。

我给自己也点了根烟。

我们聊了不少事情,关于工学院,关于师范学院。我们甚至聊起了最近发生的杀害家教女生的事情,死者正是师范学院的。他给我讲了些关于这个女生的传闻,比如说本来不该是她去,而是另一个女生,比如说她本来约了一个男生一起过去的,但那个男生临时爽约。诸如此类。

“你们工学院好像也有女生被杀了。”

“有。”

“凶手抓住了吗?”

“一个抓住了,一个还没有。”

“杀人的季节到了。”他微笑着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看我。这时听到楼下传来很多人罗唣的声音,少年说:“拆迁队来了。”我们从窗口望下去,只见黑压压的脑袋,都是穿迷彩服的。有人大声招呼道:“就剩二号楼里还有两户没搬了,兄弟们,今天一定要攻下来。”迷彩服齐声虎吼,对面二号楼窗口伸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与我们的位置水平且正对,向着下面破口大骂,扔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空啤酒瓶。迷彩服们一声呐喊,扛着撬棒向楼上冲去。

“也许我们应该撬开门进去看看。”少年说,“被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前阵子听到他们家里有人喊救命,拍门,不过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我同意。我在过道里找到了一根并不是很长的角铁,试了一下,防盗门极为牢固,角铁塞不进门缝。他开玩笑说:“要不到楼下找拆迁队来帮忙?”

“你去?”

“我怕被他们一棍子敲死。”

“继续撬。”

毫无办法。

穿过北边房间的门,穿过北窗,再穿过2号楼南窗,看到对面楼里的老头将更多的玻璃器皿倾泻而下。迷彩服们已经冲到楼上,老头回身顶住门,无数铁棒敲击着他的防盗门,苍白的头颅在黑暗的屋子里疯狂地摇摆着,随后是像冲车轰击古代城门似的巨响,咚,咚,咚,乳沟时代正在惊心动魄地动山摇中离开、消逝。

少年说:“我去找根粗点的铁棍。”

我说:“好的。”

他走到过道的另一头,那边黑漆漆的看不清什么,房子里早已断水断电,不可能开灯。我拎着角铁踢开南边卫生间的门,那屋子就在斜眼家的隔壁,看到一个脏兮兮的蹲式抽水马桶,水箱在头顶上。我拉了一下水阀上的拉绳,水箱发出空洞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了井里。

这间屋子有一扇窗,紧贴窗户的是一个搪瓷剥落的浴缸,沿着边缘有一条醒目的锈迹。我爬到浴缸上,把头伸出窗外看了看,离斜眼家的窗户并不远,并且和咖啡女孩家一样,有一条凸出的装饰条在窗台下方,那边有一个铝合金的晾衣架可供攀援。在两间房子中间,同样有一根落水管。

大概两米的距离,这房子和咖啡女孩的看起来就像一对孪生儿。窗外是成片的荒地,更远处能看到一些新楼和旧房交错在一起。荒地上铺满了阳光。

我从浴缸上跳下来,回到屋子里。对面咚咚的巨响声停歇了下来,忽然之间的安静,连呼喊声都没有了。看来强攻不成用智取,白发老头对着紧闭的防盗门在说话,听不清内容,估计是在接受思想教育工作。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他大喊起来:“你们别想骗我开门!你们这群土匪,滚,滚,滚!”他冲到窗口,继续向下扔东西,玻璃器皿怕是已经扔完了,他开始扔成捆的旧报纸。下面有人大骂:“老东西,你想死吗?”老头嚎叫:“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下面人说:“你以为你是董存瑞啊?”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有人提醒了,改口道:“你以为你刘胡兰啊!”

我听见过道里传来金属拖曳在地上的当当声。

少年进了屋子,他手里拿着一根近两米长的铁管,很粗。我拎着角铁站了起来。在某一本古兵器图鉴上我曾经读到,日本的武士常佩一长一短两把刀,在野外他们用长刀,室内则用短刀,因为长刀挥动时会砍在房梁上。我算是体会到了短兵器的优点,角铁无疑比铁管更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