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关于小白

星期天到星期二我们继续打牌。整个四楼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该找工作的找工作,该实习的实习,剩下几个像死猪一样躺床上的可以忽略不计。这中间有几次我想去咖啡店,但牌局逼人,难以走开半步。

唯一可以休息一下的是齐娜上厕所的时候,她得去女生宿舍,跑下楼,再跑到对面楼里。我们让她在男厕所将就一下,她不愿意,嫌脏。当牌局玩到昏天黑地的时候,这个宇宙的时间基准又变了,牌局自身的循环已经没有意义,取而代之的是齐娜的新陈代谢,水和小便之间的转换速率。我们三个男的当然也小便,但是来去如风,轮换不均,因此缺乏稳定的可参考性。

星期二上午,老星放下手里的牌说:“不玩了。”又幽怨地说,“为什么还没有面试通知啊?”

齐娜说:“那几千张简历,人事部今天还不定能看完呢。”

我觉得头昏,闭上眼睛,视网膜上全是红色与黑色的扑克牌在飞。我说我得去睡会儿了,正打算脱衣服睡觉,寝室里走进来一个长发垂膝的女生,大概有二十年没剪头发了,看上去并不温柔,相反,非常之剽悍,进门就把头发甩得像战旗一样。我们都看得有点发愣,女生反手带上了房门,皱眉头问道:“你们寝室怎么这么多烟屁?”

大概以为她是学生部查卫生的,老星恭恭敬敬地说:“打了两天的牌,烟屁是打牌时攒下来的。”

“两天抽了这么多?”

“足足一条烟。”

“少抽点儿。”长头发女生指着我说,“我找你呢,夏小凡。”

我揉着眼睛说:“我们认识?”

“我认识你,但你不认识我。”她自我介绍道,“我是小白的同学,一个寝室的,我来找她。”说到这里老星插嘴道:“噢就是那个大胸妹啊,不错不错,你们寝室的人都挺有特色的。”女生骂道:“死贫嘴,一边去!”这架势连齐娜见了都皱眉头。

我强忍着眩晕和困意,告诉她,我不知道小白在哪里。女生态度很强硬,搞不清她的来路。工学院虽然是个破学校,在藏污纳垢之余也不免藏龙卧虎,有些学生是公务员的后代,有些是资本家的血脉,最牛的一个女生,她爸爸是收容所的,动辄帮忙从里面捞人出来,如果得罪了该女生则有可能被强拉人收容所,遣返回乡,非常的可怕。像这样口气硬得像石头的,既然摸不清她的底细,我们就该客气点,至少不能当面冲撞她。我说:“小白又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去向呢,你去问问别人吧。”

长发女生说:“你别装糊涂了,小白欠了我的钱,现在她人不见了,我就来找你。你是她大哥。”后面齐娜和老星都在笑。我说:“你到底是来找人还是来找钱的?”长发女生显然不是很有逻辑,大声说:“找人!”

我说我真不知道小白去了哪里,话说回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我又不负责小白的行踪。长发女生说:“你别装糊涂了。”我说:“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说我装糊涂了,其实我本来不糊涂,是被你搞糊涂了。”长发女生说:“全校就数你和小白关系最好,我跟她一个寝室的我能不知道吗?”老星马上说:“对的对的,这一点我们也都知道。”长发女生厉声道:“你闭嘴!”老星很夸张地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长发女生。

长发女生说,小白好几天没回宿舍了,尽管小白平时经常夜不归宿,但连续几天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当然,长发女生不是因为这个要找小白,主要是小白欠了她一点钱,她五一节指着这笔钱呢,不然没得过了。

我对长发女生说,学校不是部队,消失几十个小时算不上什么大事,有人消失了整整半个学期,最后又大模大样出现在学校里,小白很可能下一分钟就会出现在寝室里。她非常不理解,说:“我干吗要相信你啊?”天知道,这是我遇到的最不通情达理的长发女孩。我被她搞得十分不耐烦,我太困了,只想马上死过去,醒来也许就是下星期了,这样的时间就像抽了叶子般轻易度过。我说:“欠了你多少钱?要是不多,我替小白还给你。你太闹了,我要睡觉了。”

长发女生说:“七百!”

我拍拍亮亮,把他推到前面,“抱歉,爱莫能助,七百块是一笔巨款,在我们这儿可以把他包下来整整一个月了。”

亮亮说:“去你的。”一边说,一边解皮带脱裤子,“我要睡觉了!”

长发女生大骂道:“你们麦乡的人全是流氓!”

我也解皮带,牛仔裤的拉链咻的一声拉开,露出猩红色的短裤。旁边亮亮早已脱剩两条小毛腿,像芭蕾舞演员一样赤脚踮足跳过无数烟蒂,连人带裤子飞向床铺,在落下的一瞬间,裤子脱手飞出,挂在椅背上,脑袋搁在枕头上立刻发出了电脑启动般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