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质 第三十一节(第3/5页)

中午电话又来了。杨迟说,五万块没要到,只有一万。划水县这种地方,自然也出产不了专业的绑架犯,双方都是跟警匪片里学的。有一部梅尔·吉普森主演的《赎金风暴》,看过好多遍,知道较量的是心理。杨迟说:“这一万还是我私人的存款,再想要,我就得找厂里,厂里就报警了。明白吗?”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很固执地说:“朱康欠我们五万。”

杨迟说:“你还是不明白。如果你是债主,不管赌债、嫖资还是你按着他脑袋写的欠条,都应该他老婆过来把钱还给你。如果你是绑票,现在就要赎金的,可以,没问题,但我这儿就一万。”

女人说:“那你把一万块带过来,五点钟,县城电影院后面。”杨迟说:“你也得把人带过来。”同时追悔莫及,心想我操,早知道就说五千了。

杨迟回到房间里,把钱数了一遍,确实无误。半躺在床上抽了根烟,心想为朱康这个矬人冒险,真是太不值得了,但是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钱不送过去,朱康就死了。后来又想,他妈的,绑农药销售员真不是个好主意,本地那么多土老板,都是肉狗,下回得教教这些绑匪,农药销售员是没有钱的。绑匪居然还有女的,真是不可思议。

杨迟哪里能猜到,朱康是送上门去做肉狗的。朱康前一晚在县城一家破破烂烂的夜总会玩,那个地方他去过好几次,自认为熟了,不会有事。两个女人坐在朱康的大腿上,扭动了一会儿,朱康给了她们一人十块钱。这就是大款的手面了。玩了一圈,也没嫖,外面大雨如注,而且很闹。朱康觉得这一晚不太平,喝了杯可乐,起身结账离开,到楼下忽然觉得头晕,被两个人架住了,走了一段路,拖进一间屋子,紧跟着他就睡着了。醒来发现自己手脚捆住,嘴巴堵上,在一间情调温馨的房子里,单人床,化妆台,墙上贴着温碧霞和刘德华的海报,茶几上有一台电话机,估计是哪个夜总会女郎的卧室,但是电话机旁边还搁着一把镰刀。当他嘴里的布头被拔掉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同事手里有钱,你们别杀我。

这些事情杨迟当时都还不知道,他只是想,农药销售员这份高尚的职业,看来是干不下去了,他不想再和朱康或者包部长这种浑蛋共事。走到账台,拨了个长途电话,绍兴师姐的手机处于无法接通状态,电话里沙沙的声音仿佛也在下大雨。杨迟有点失望,又回到房间里,看着桌上的一万块现金发呆。

杨迟明白,这一去搞不好自己也会死,县城的匪徒他见识过很多,有些是怂逼,基本上不用担心,有些你根本不知道他杀过多少人。在见到朱康之前,杨迟决定写一份情况说明书,于是找了纸笔,写清这一天发生的事,免得到时候说不清。想到自己还有不少存款,到底是捐给孤儿院呢还是捐给路小路呢,戴黛和小苏都要去寻找新生活了,不需要他的遗产。忽然又想到,这一去,一万块是休想带回来了,存款也没了。朱康这个混账真是坑人不浅。于是恶狠狠地写上:我的一万块钱,就算死了,朱康的家属也他妈的必须还给我爸爸。

写完这些,装了个信封,连同行李一起寄存到账台,对账台服务员说:我要是今天晚上还没回来,你就把信交给警察,此事万万拜托。服务员深情地看着他,郑重其事答应下来,到晚上就忘记了这件事。

杨迟躺在床上,作为一个理科生,不得不设想了多种可能性。最惨的是他和朱康被一起干掉,最佳的是他和朱康一起回来。但他不是很懂心理学,不知道怎么才能镇住绑匪,也不知道这伙绑匪是不是讲道义。(路小路说过,指望绑匪讲信义,不如指望妓女守贞操。)思前想后,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绑匪觉得,他再也拿不出半毛钱了。另外,他还得防着朱康被人提前干掉,这傻逼经常干些没名堂的事,比如看见了绑匪的脸,在警匪片里,这样的人必死无疑。杨迟想,朱康真要是死了,那也是他的命,但他杨迟不能为一具尸体付出一万块的代价,尸体是不会还债的。

有一度他觉得朱康真是讨厌极了,为什么要为这个人去冒险,他也说不清楚。如果被绑的人是路小路,他自然责无旁贷,但路小路这个浑蛋谁会绑他呢,他再这么混下去自己都可以去做绑匪了。后来他想,做事情要对得起良心,连包部长这种矬神,他都冒着触电的危险捞了上来,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想到朱康被绑走,似乎还是落在女绑匪手里,又笑了一会儿。这时电话又来了。

“你怎么还没出来?”还是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