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第3/3页)

他真的觉得太累了,也不想再吃装台这碗饭了,单跑个三轮,要么拉货,要么拉人,撇撇脱脱,利利朗朗地挣几个小钱就行了,何必再去淘那么大的神,费那么大的力,跟神神叨叨的艺术家打什么交道呢?那些人都是疯子,冷一下的热一下,笑一下的哭一下,好人都能被他们整神经了,有啥必要,再去热脸喂他们的冷屁股呢。他这样一想,一决定,浑身突然就轻松下来了。到快天亮的时候,他实在跑得有些困乏,就蜷在沙发里,盖上大衣睡到天亮了。再然后,就上街买报纸、买茶,还买了一副老花镜,又到回民街的鸟市,去买了一只一百五十块钱的画眉鸟回来,就实现了儿时的理想,正式过起了“退休干部”的生活。

家里过去其实是有个躺椅的,那还是他爹留下的,一个长方形木框架子,中间绷了一块白帆布,他找出来,支起来一试,扑通一下,就坐垮塌了。他又去了一趟竹笆市,刚好有卖竹躺椅的,买一把回来。沏了茶,茶具是盖碗状的,那还是有一年,北京一个剧团来演完戏,人都走了,他打扫后台时拾下的。打开报纸,鼻梁上架上眼镜,还跷起了二郎腿,就从《华商报》三个字读起了。他读报开始是出声的,后来想起,那位退休干部读报,从来就没出过声,只是静静地看,静静地翻,有时还会把报纸合起来,闭起眼睛思考一会儿,再打开报纸,再读,再来回翻。他就完全学着人家的样子,来享受这种朱老师说的优雅生活了。

过了几天,大吊和猴子他们就来了。大吊这次来,还带着老婆孩子,说是想让顺子给他老婆也安排个装台的活儿,还说素芬能干的,她都能干。顺子戴着老花镜,把眼睛是从眼镜片上边鼓出来看大吊的,几十年过去了,顺子还清楚地记得,那位老干部看人就是这样看的,可有派了。顺子说得一板一眼的,也像那个老干部的口吻和神情:“我也得好好休息休息了,干一辈辈了,也该让让贤了,台嘛,要装你们装去,我这,就算退下来了。”

大吊开始以为顺子是在演戏,后来才发现,还是真的,看把他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