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第2/3页)

这个年倒好,从腊月二十九就没安生过,先是杀狗,后是上吊,再就是素芬出走,用啥词,都形容不出他内心这阵儿的窝火、挠搅和痛楚。当初赵兰香死,他就觉得自己是把福分彻底丢了,今生再也碰不上这样好的老婆了,勤劳,贤惠,体贴,不多事,真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她一年挣的甚至比自己挣的还要多,对菊花也很好,一家四口,和睦得就跟从来没有过任何缝隙的浑鸡蛋一样。他甚至估摸着,再奋斗几年,就能在尚艺路,买一套一百二十平方米的住房了。谁知老天爷就那么无情,一年间,就把这一切都毁灭得干干净净了,火化了赵兰香,他的日子,甚至出现了负数,还借了别人一万多块。

自赵兰香死后,他是发过誓,一辈子再不找女人的,好好把两个闺女养大,再好好给她们一人找上一个好婆家,自己这一辈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可不知咋阴差阳错的,又来了个蔡素芬,把他人生的算盘珠子,就给彻底拨乱了。也怪自己意志不坚定,面对女人的诱惑,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缴械投降了,甚至不是缴械投降,而是干柴遇见烈火,磕睡遇见枕头的一拍即合。事后,他甚至想得好笑,自己要是一个地下党,肯定经不住女特务的色情诱惑,一“上菜”,就把啥组织、啥名单、啥密电码都交出去了。要是领导干部,也绝对是个贪色的赃官,有美女送上门来,肯定就无原则地把土地、官帽或者啥项目或者啥更值钱的东西,大笔一挥:同意。都给人家批出去了。总之,他当时还是特别后悔不该睡了蔡素芬的。首先他觉得这个女人太漂亮,靠不住;再就是这女人比自己有文化,说啥跟人都不太一样;尤其是不知她的来路底细,害怕上当受骗,所以在开始的时候,他也是防着一手的。可时间长了,他发现,这个女人还真是个好女人,能下苦,能背亏,不计较,不是非,甚至比赵兰香都活得大气洒脱,菊花那样收拾她,埋汰她,公开挤对她,撵她,她都能忍气吞声地跟着自己往下过,他心里就踏实了下来。特别是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底细以后,他就完全放心的,把这个女人当做自己准备终生依靠的女人了。当然,有时他也会产生一些幻觉,总不相信这么好个女人,会是自己的,就像老戏里总会有一些狐仙,要变成美女的模样,到人世来,把一个男人死去活来地爱上一阵,然后又偷偷走了,留下一天一地的悲剧,唱得观众眼泪汪汪的。素芬在他心中,就常常扮演着那些狐仙女一类的角色。他总害怕素芬跟菊花她妈一样,半道上让人勾引跑了,谁知最后,不是被勾引跑的,而是气跑的,吓跑的,他心里就觉得特别难过。那是自己没把菊花教管好,才把事情弄到这步田地的。

蔡素芬走,竟然没拿多余的钱,只是把前天分给她的那几千块工钱拿走了。过去分给她的钱,她都贴补家用了,这个账,他是一清二楚的。他本来想把家里的钱,都让素芬管上,可素芬说,她不喜欢管钱,没接受。他知道,她是觉得这个家庭复杂,不想管,不想管他也就没再攀扯。素芬走,真是连家里一草一木都没动,就拿走了她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具。他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这个女人,这么好个女人,跟自己在一起,过了大半年的日子,吃了一生可能都没吃过的苦,有时简直是当牲口使了,可她连一句唉叹的话都没有,他只觉得太亏欠了,自己是把这个好女人,心疼得太少太少了。总以为日子长着哩,谁知竟是这样的短促,短得连一个发卡,还都没来得及给她买,夫妻情分就油干捻子尽了。不哭哪里由得人呢。

他在看到素芬那封信时,就给菊花发了信息,告诉她,蔡素芬已经离开这个家了,他本来是不想把这个信息发给菊花的,可又怕菊花再寻死觅活的,就照素芬信里的意思做了。他在出去找素芬时,其实也是在找菊花,可火车站、汽车站、护城河等等等等,凡是他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直到初一早上回到家里,菊花的手机还都是关着的。这一夜,他把手机的两块电池都耗完了,一会儿拨菊花,一会儿拨素芬,中途甚至还拨了韩梅,可韩梅的手机都停机了,看来是与这个家庭彻底册了。

外面的鞭炮声,一直放到早上八九点的时候,顺子的手机来了一个电话,他连号码都没来得及看,就接通了。原来是他哥刁大军的。他就想给他哥发几句火,可毕竟是大过年的,他就气呼呼地听他哥说,他哥是问候他新年好的。他到底还是硬撅撅地诌了一句:“好着呢,还没死。”他哥就笑了,说:“是不是为疤子叔要钱的事生气呢,我昨晚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让他再不许问你要了,我回来会还给他的,几个毛毛钱嘛,还值得年三十夜扮黄世仁哩。”顺子气得又诌了一句:“再别大话连天了,哥,好我的哥了,几个毛毛钱?你要真有钱,跑啥呢吗,害得一家人都跟你带灾。”他哥又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就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