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檐滴水窝窝照(第2/3页)

这房子是1987年盖的,当时就挣了六千多块钱,全部花完,还借俺妈一些钱,才盖起来的。你二叔连一分钱也没有,还光向他要钱,啥事都要钱,买个化肥都得来南阳要钱。

跟着你二叔就得癌症,1991年得癌症,一检查就是晚期。就来南阳住着,住在这间房里,秀丽,就是贤义老婆,她和贤义住在左边那间,秀丽照顾他。俺们几个都在玻璃店住着。

这个店为啥赚不住钱?开始都是一无所有,后来挣点钱,家里一起起的事,一个个姊妹接着来。来了之后,吃喝不说,要说老婆、要出嫁、要盖房,都是事儿,店里挣的钱统统都是顾这些事了。只觉得姊妹们都到南阳市了,要相互照顾。为姊妹们的事儿,成天和人家喝酒,没有一天不醉的,说他他还骂我。你说,咱孤身一人,不靠喝酒,靠啥撑起来。

贤义1990年在梁庄结的婚,俺们把钱给老掌柜(老掌柜:对一个家庭家长的称呼。),让他在家里操办。俺们在这儿把亲戚喊上,租个大巴车,还弄个小车,排排场场地回去了。贤生说咱们结婚时没有排场,让贤义结婚排场一下。回来后他们俩就住在俺们房子西头,爹在东头我们现在住的房间里,俺们住在店里。1993年4月22号贤义他们才搬走,住了三年多。贤义生娃儿请客,最后,我把礼单、钱都给秀丽,想着她人生就这一回。

这些年,姊妹们来来去去,就不断线。只要姊妹们都来南阳,过哩好就行,没想着啥。贤仁订婚时都没给我们说,他生他哥的气,认为俺们不管他。他1997年结哩婚,是在贤义那儿结的。你二婶不愿意了,哭着说他哥不管他了。你看,稍微不管一下都不行。

梅香来估计都是1991年了,也在店里干。当时房子涨价,生意不是太好了,别的地方也都开类似的店。我们又开了几个小店。不管赚钱多少,不敢有事。紧接着贤义盖房。又把梅香打发(结婚)了。俺们这边开去俩车,浩浩荡荡过去了,看着也排场。

你贤生哥好玩车,就又买个车,自己出去跑车。给人家当司机,还跑长途,也可累,不过,那时候干这个的少,也挣了一点钱。接着,又买了一辆好的。后来俩都卖了,一个卖一千块,一个卖两万多。

原来那家玻璃店倒闭之后,在东关又开了玻璃店,贤仁在照顾,后来也不行,就彻底关了。后来,又去搞装修,给人家干活,和主家闹矛盾,他那脾气,说不干就不干了,又赔人家钱。这都到1997年了。店没了、车没了,挣到最后啥也没有。后来就又回到厂里干个事儿,也算是个领导。

房檐滴水窝窝照。俺们咋做的,你们都看见了。俺们要是不好了,他们也自然而然会学会。现在贤生不在了,我把他妈接过来,有人说,贤生都死了,你还伺候她干啥?咱想着,贤生死了,咱还是儿媳妇。她也胖,啥也干不了,都是端吃端喝。前段时间还聚会呢。贤义说,走啊,到俺们家聚会。在贤义家里做的饭。姊妹们在一块儿说说笑笑,也高兴哩很。

其实许多时候,生活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从来不愿正视它。这就是贤生哥的生活,那在梁庄流传了三十年的神话轻轻一戳,就破了。他差点就发财了,但是众多的姊妹是他不可逃避的负担,就像梁庄是他长长的阴影一样;他在这样封闭的房子里住了二十五年,这到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房子,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他的小婶始终不和他来往,因为他还是梁庄的穷亲戚;他也没有办出租车公司,只是买过一辆车,自己还是司机;他更不是黑社会头子,但却依靠喝酒、仗义去开拓他在陌生城市的局面;他并不满意自己的老婆,因为她对他的姊妹们并没有百分之百好,很多矛盾因她而起,但最终,还是他老婆不离不弃伺候他,陪他走过生命的终点。

从秀兰嫂子的话里,我多少可以听得出作为城里人的骄傲和对这一群姊妹们的嫌弃,也可以想象当年这一个个人来投奔贤生哥时她的态度。

梅兰是最早跟着贤生来南阳的——

那时候真是穷得很啊,我和大哥是先后来南阳的。春秋衣裳,就一条裤子,晚上洗洗,白天不管干不干,都得穿。在新华眼镜厂上班,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发第一个月工资,我哥给我买一件新衣服。一个月工资二十一块钱,凭购粮票生活,东西便宜,只是够当时维持生活。买个日常用品都没钱,钱交给我哥,我哥做饭,我下班回来吃饭洗碗,所以我们感情深。

后来能攒点钱,回梁庄时,割点儿肉,买点水果,扯块布,那么远,带回去。我在眼镜厂干有一年,你四叔找关系,把我和贤生哥的户口弄过来,算是南阳人了。要是临时工,肯定说不来好婆家。1984年,经别人介绍,认识了你那位老大哥,是国营工,过去女孩子们找老公,要找国营工,有房子。他们家在老城区,有房子,虽然小,但也有住的地方,解决了自己的住房问题。你老大哥很好,会做饭,做家务,也不爱出去胡玩,现在天工集团,是个技术员。1985年我结婚,我记得可清,那天坐的是北京吉普,后面跟两辆幸福牌摩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