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彭国梁 《创作》主编(第2/3页)

再说雅和俗,雅一定产生于俗,有了世俗的体验,才可能升华与抽象,世俗体验越多越深,升华得越高级,越不带雕琢的痕迹。艺术上不管多深奥多怪诞的意象,都是从生活的日常体验而来。但这并不是说二者可以画等号,可以将作品中的所指庸俗化。理解某些大雅之作需要一定的修养和才气,并且往往要读者一同加入作者的创造,而不是被动地欣赏。

问:《新创作》的社长杨里昂老师说,他的女儿很喜欢你的小说,她把你的小说当童话来读。我觉得这件事特别有意思,细细一想也不无道理,比如《污水上的肥皂泡》,同狼外婆的故事不是也有些相似的地方吗?还有《变迁》中的主人公换皮肤,也使我想起民间故事中的鲤鱼精。你怎样看?

答:我非常高兴。我一贯认为残雪的小说属于未来的年轻一代。我想,也许由于小说里的寓言成分比较重吧,寓言与童话总是很接近的。小读者们有一颗未被世俗完全污染的童心,他们比较容易走进残雪的世界。我在国外讲学时,日美两国欣赏残雪作品的人里头有很多二十岁左右的大学生,他们恋恋不舍地追到火车站来送我。当然在那些地方残雪的读者也不乏童心未泯的老作家,老教授。例如残雪每本书问世都写追踪评论的日本老作家日野启三,就已经七十岁了,他的作品这几年也开始介绍到中国来,我和他“心有灵犀一点通”。他曾对我说,《黄泥街》真是写得太美了,那是童话的世界啊。而很多成年人则认为《黄泥街》脏、丑、恶心,读不下去。这都是后天的观念污染所致吧。我的很多作品都是写给成年人看的童话,作品里面都有一个个与我们公认的平面世界不同的立体世界,如果能进入,就会产生那种美感,那种儿童似的感动,那是成年人久违了的感觉,总之是与世俗公认的空间完全不同的空间。

除了杨里昂老师的女儿,我最近还收到一个女孩的信,她刚二十,进大学不久,她看了我发表在《新创作》上的小说《变迁》之后,立刻就写了一篇三千字的评论给我寄来,她说这篇作品非常明快,鼓起了她生活的信心。她的评论也不错,我很惊讶这么小年纪的人竟会有如此深的感受,一下子就切中了核心。她将一篇表面看去十分阴郁甚至黑暗的作品称之为“澄明”,也令我感叹不已。看来知残雪者,青年也。青年人思想框框较少,富于独创性,敢于挑战,这都是阅读的最好的素质。

问:相对于一些走红的作家来说,你的作品的读者面比他们窄,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答:我的作品的读者面确实比很多作家要窄,我把这看作一种很正常的现象。作家的作品分为很多类型,有的畅销(尤其通俗一点的文学),造成空前的轰动,有的不畅销,但长销,即每年销一点,长期有读者。我的作品属于长销的一类,就我出版的那些书来说,印数都不算少,《黄泥街》印了两万,《辉煌的日子》印了一万五,又加印了。虽然国内读者不太多,但我相信我的作品已经有了一批固定的读者,大概因为这个原因,一些杂志都比较欢迎我的稿子。从开始创作到现在已有十三年,我每年都发表一定数量的作品,都有一定反响,并不是大多数作家都能做到这一点。我比较同意王蒙的看法,他说都要知足,你的作品畅销了,但在文学圈子里没什么影响,你该知足;你的作品没有畅销,但在圈子内得到好评,你也该满足。现在是多样化的好时光,就看你写不写得出东西,作家的生命就写在上头。

问:很多评论家将你的创作归类为女性主义创作,你认为他们说得对吗?你觉得国内的女性主义创作已达到什么高度?还要如何努力?

答:我认为当代文坛根本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女性写作,这是我们的悲哀。同国外的女权主义运动和女性写作相比,我们这里的所谓“女性写作”甚至是一种反动。一些作品字里行间处处透出古代士大夫狎妓的口味,内容上不知不觉地迎合着主流文化意识,要么就是自恋狂,个人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回忆,哪里谈得上什么特别意识。人家女权主义运动是为了同男人平起平坐,更好地享受生活,我们这里是自怜自叹,搔首弄姿,只想如何迎合男人的口味。穿的是三十年代的旗袍,流的是“香汗”,最好别结婚,结了一定要离,还最好没孩子,即算有孩子也是她一个人的,与男人无关,这样才更有味,更有故事,男人也更爱看。就看过的一些这类作品而言,大都是失望,完全没意思。

问:国内文坛有没有和你观点比较一致的作家?你看他们的作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