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X女士与寡妇两人对于“性”这件事的不同意见(第2/6页)

寡妇的言论还有很多,我们不能一一列举。值得一提的是,寡妇在研究性科学的同时,还时常进行那种实地调查,可说是不畏人言,不辞辛苦,并形成了自己一套独特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觉,一下子就得到了可靠的原始材料。那些作案的人,打死他们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搞得他们各自怀疑墙壁上是不是挂着许多眼睛。自从X女士与其丈夫搬来五香街之后,寡妇就将他俩的性生活列入了调查日程表的主要部分,实施了各种各样的措施。当然她并没有飞墙走壁的本领,也不是那种“隐形人”,她是通过严密的逻辑推理来完成这项调查的。调查的结果是:X女士与她丈夫的性生活“异常痛苦”,相互间“充满了憎恨”,可以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性生活”,只有一种“变态的性心理”。她说:“单从形体上的巨大差异也能看出问题来。一个如此强壮魁梧,一个那么细瘦孱弱,能有什么性生活的和谐呢?当然那男的在性的方面也十分无能,但越是无能的,越是充满了不切实际的遐想,自以为很强烈似的,要真干起来,又显出自己是个十足的废物。而那女的,只是擅长于逢场作戏,撩拨得所有的男人春心荡漾,其实自己无动于衷。说到底。这真是天生的一对,活宝一双,他们那种性关系在正常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她又说:“这两个人在性方面都像冰一样冷,说不定直到今天,他们仍然是两个‘童身’呢!我看他们的儿子小宝,与他们在相貌上毫不沾边,说不定是从孤儿院领来的也未可知。请注意X女士的臀部和乳房吧,我一直怀疑直到今天她仍然是个处女,这是完全可能的。我认为她是为了掩盖这一令人羞耻的事实,才故意在人们眼中树起一个淫乱的、无法无天的女性形象,似乎自己就很有本事了似的。所有与她交往的男人,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认倒霉。不然为什么直到今天为止,并没有一个男人对于X的私生活涉及一言半语?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呀。”现在X女士的私生活中又出现了像Q男士这样一个“不避嫌疑、明目张胆的人物”,事情就更具典型性了。寡妇决心要将她的调查深入地进行下去,最后揭出X女士的“老底”,使人们最终认识其危害性,自觉自愿地来“维护传统的审美意识”。

说到这里又在读者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疑问。如果说这位寡妇一直守身如玉,那么在先前,她对于那位死去的丈夫也有可能采取这种态度的,说不定正是她自己(而不是X),直到今天仍然是一个处女吧?她是否就有资格来滔滔不绝地大谈什么“性感”呢?我们会不会搞到头来全上了她的当,被她当猴耍了呢?我们听听她自己的解释吧。她说,她这一生中只有一个男人与她有过肉体关系,那就是她的丈夫。她本人,虽然毫无疑问地性格开朗,思维活跃,富有朝气和非同寻常的魅力,但她一直严格地遵循我们的传统美德,至今保持着身体上和精神上的纯洁。说到她多年的寡居生活,那是未免寂寞了一点,单调了一点,但正是这种清静的生活,这种有意识的修炼,时常使她达到了一种最高的境界,她往往在那种境界里感动得呜呜地哭起来。和那种境界相比。一切人间的享乐都显得毫无吸引力,所以她永远也不为所动,哪怕那些发疯的男人砸破玻璃、撬开门冲进来,也不会如愿以偿的。这倒不是说,她生来就是这样的,从前她与她丈夫生活在一起时,她倒是实实在在地享受过人间的乐趣的。她毫不否认,她在性欲上异常强烈,以致“一夜来它七八次也不能满足”,并随时能“设计出数不清的花样和动作来”。在这一点上她丈夫(当年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当然不是她的对手,也没有她那么丰富的联想能力,因此在婚后不久便出现阳痿,日渐消瘦,不久就一命呜呼了。多少年来,只要一提到这事,她就要痛哭,泣不成声:“你怎么也设想不出,我从前体验过的那些奇妙的瞬间,不,那是无法形容的,你想不出来。事隔多年我仍然没法冷静。只要一想到他,我就怀疑他不是一个真人,而是天上的一位神。真的,我已经在心目中渐渐地将他神化了。世上还有像他那样的人吗?我看一看周围这些美男子,这些凡夫俗子,我就恶心反胃,哪里还提得起什么兴致?!”哭泣完毕,她又想起一些话来:“有时我也想过,也许他并没有什么了不得,很平常,只不过是我同他有了那种关系,便同时将我身上那些奇妙的魅力赋予了他,才使得他令人销魂的。如果不是遇见了我,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和这世上的男子毫无区别。男人只能通过女人实现自己的种种美德,并且这女人,必须是强有力的,充满性的魅力的。不然,他们由于自己那软弱的天性,便很可能被那些邪恶的女人拉下水,成为一些堕落的捣乱分子,把这世界搅得不得安宁。“这下我们可以放心了:寡妇一生中虽然只同一个男人发生过性关系,但可以说她在性的方面是有丰富的经验的,简直可以说是个权威。这种经验,倒不是来自于与各式各样的男人性交,而是来自于她对这种事儿清醒正确的认识。所以说她越是不与男人接近,就越是冷静,体验得越清楚,并且有充分的把握,而她本人,在男人们的眼中就越富于性感,可望而不可及。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寡妇就是理想的性的化身。这一点可以从五香街的男性身上得到证实。每当寡妇神情庄严地缓缓走过大街时,几乎绝大多数男性都要停住脚步,痴痴地“回眸一笑”,然后在脑子里迅速地剥光了她的衣服、将眼光久久地停留在她身上那几个隐秘的部位,长久地陶醉、脸红、出粗气,长时间不得平静,然后一整天,他们都失了魂似的,到处去找人吹牛,瞎编自己的一些桃色事件,脑子里产生那种自己是个大英雄的错觉。这种错觉一直维持到入夜,才陡然清醒,于是沮丧袭来,一个个如泄气的皮球,连和老婆亲热都亲热不成了。于是又迁怒于人,大骂老婆“毫无性感”,“干巴巴的”,“倒不如去医院租一副模型来得痛快”,“这样的老婆要她干什么”?“假如不是这种家庭的拖累,我早成了大气候了”,等等,口出狂言,不由自主。有的甚至跳出被窝,赌气赤条条地到地板上躺一夜,搞得一场大病,久久不能痊愈。这种种的情形,我们的寡妇全都了如指掌,她只是冷静地观察,然后对这些狂妄之徒加以“循循诱导”,不厌其烦,希望通过自身的“良好影响”改变社会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