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第2/22页)

原以为搬了家就摆脱了彭姨一类人,没想到还是受骚扰。述遗在这个城市出生,从未离开过,可以说她对这里基本上是很熟悉的,可是刚才向下一看,看见蛛网一般的马路,她确实产生了一种担忧。呆在这么高的楼上,她讲不出每条马路的名称了,费力地在记忆中搜索了好久,才想起一条主干道的名称“光荣路”。可是怀疑随之而来:刚才向下那一看,的确看见了几条主干道,可它们都不是光荣路,那光荣路上有几座建筑物是她熟悉的,其中之一是“荷花大厦”。那么光荣路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述遗拿起提包,打算出门去买一个肥皂盒,一把新扫帚。她走进电梯间,正要站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电梯停了一下,昨天看见的那大汉进来了,一声不响地站在当中。一直到下面都只有他们两人,述遗又产生了那种时间冻结的感觉。不知怎么这次电梯开得特别慢,几乎每一层都自动停一下,完全乱套了。门开了却没人进来,就像闹鬼似的。述遗几次想和那汉子讲话,始终没能讲出口。

出了电梯间,述遗回过头打量自己住的这栋楼,一下子疑惑起来:怎么这两次都只有她和这个黑脸汉子乘电梯,别人在什么地方呢?刚来的第二天早上电梯间里不是明明挤进来很多人吗?看看上面,所有单元房的窗户全关着,看不出有住了人的迹象。述遗觉得有一股寒流袭击着自己。她倒不是怕被谋杀,她一个老婆子,又穷,不会有人要杀她的。她担心的是,万一这栋楼里只住了她和黑脸汉子,即使她和他不说话不来往,也会不可避免地建立起一种关系。一想到这一点,述遗的心情一下子阴暗起来。

街上到处都在盖新楼,脚手架上不时有砖瓦和泥沙砸下来,述遗根本不敢在路上停留。她快步拐过几个弯,走到自己熟悉的商店,买了肥皂和扫帚,转身就往家中赶。

回到楼里,却发现电梯坏了,只好站在旁边等。仍然是一个人也没有,述遗越等越疑惑:市中心这样一栋高楼,怎么会只住了她和那汉子两个人?她又回忆以前来看房子的那几次,确实是冷冷清清,除了领她来的那个职员外,每次都没看到另有住户。莫非这栋楼里有什么隐患?莫非她上当了?那上次挤满电梯间的是什么人呢?二十九楼的汉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等了好久,修理工来了,从旁边的楼梯往上爬去,述遗也跟着他一起往上爬。爬到第七层,他们同时停下来休息。述遗发现这一层有个房门开着,就走过去看了看,看见一间单独的、空空的房子。述遗记起那黑脸汉子昨天就是从七楼进到电梯间里来的。

“今天修得好吗?”述遗问修理工。

“哼。”修理工转过脸来,述遗看见他是兔唇,有五十来岁的样子。

“你们的工作很辛苦。”述遗又讨好地说,“请问这里一共住了多少居民啊?”

“哼。”

修理工加快了脚步,述遗跟了他一会儿就跟不上了,停下来喘粗气。抬头一看,刚刚爬到十五层。楼道里阴森森的,使人产生各种各样的念头。莫非这里真的是一座空楼?七楼那个开了门的房间又是怎么回事呢?述遗想起了那个领她来看房的职员,那人六十多岁,极瘦小,留着几根山羊胡子,戴着深度近视眼镜,一说话嘴角就溢出白色的泡沫,眼珠在镜片后面吓人地鼓出来。

“欢迎你成为我们这一栋的居——民。”他说,故意将“居民”二字拖得很长。

到了房里,他转来转去,不停地说话,介绍这套住房,这栋楼的种种好处。

“重要的是楼里面那种心灵感应的力量,那种特殊的氛围。排除了一切不必要的杂念,与它融为一体,它的呼吸带动着你的呼吸,它使你的目光一天比一天更深邃,更有穿透力。你站在这里朝下注视,芸芸众生蓦然回首,像钉子一样给钉在原地。”他说到这里便跳上窗台,双手朝下比划着,述遗感到无比厌恶。

述遗一边慢慢爬楼一边想:当时只觉得那看房员的话古怪,并没有细想,现在看来是有很多事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啊。那段时间,她只顾察看住房的结构,设备,位置等等,别的一切都忽视了。

终于到了第二十九层,她忍不住停留下来,从外面打量这一层的六套房子。忽然右边的那张门开了一条缝,立刻又关上了。述遗明白了“他”在里面。紧接着的一连串疑问是:他为什么也像自己一样选中了这个公寓?为什么偏偏选在二十九层,正好在自己下面?他与七楼的那个空房间是什么样的联系?他是与自己同时搬来的,还是早就住在这里了?

述遗疲惫不堪地回到家,在小床上躺了下来。她想今天真是晦气的一天,以后这样的事会不会时有发生呢?近来关于老式电梯出事的传闻是很多的,有一份报纸还登过一名老妪给夹在电梯间里二十七小时出不来,最后在医院死亡。述遗觉得那种痛苦不堪设想。有人在粗鲁地用力敲门,从窥视镜向外一看,是修理工,述遗开门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