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玉林湖(第3/12页)

我加快脚步,到得与老文肩并肩时,就说出我心中的疑惑:

“昨天夜里你怎么选定这条错误的路线的呢?你又是怎么知道是错了的呢?”

“昨天夜里,我没有机会选择,因为什么全看不见。我知道的是只有一条路通玉林湖,那条路长而又长,大约三十多公里,人只要一走上那条路的路口,就会看见一个游戏场,很多人在那里玩一种‘魔鬼之门’的游戏。游戏就是大家同时进入一张巨大的木门,门里有无数秘密通道,通道旁又有门,人在里面摸着黑任意钻来钻去,先找到出口者为胜。那一天,我在出口处等了整整一天,没有发现一个出来的人,不知他们怎么回事。你想,我们已走了十个小时,还没看见那个游戏场,按时间计算,我们一定是走了一条错误的路线,不是吗?”

我们在返回的路上一直步行到深夜,却没能回到那个小旅馆。我记得它原来紧挨着大路,门前一个塘,可是它消失了。我和老文估计着时间在路上来来回回地走,就着朦胧的光线寻找着,判断着,可是没有,路旁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没有房子,也没有灯火。最后,我们俩都累倒了。

“找个地方睡吧。”我精疲力竭地说。

“只能在路当中睡了,旁边的乱草里可能有野物,很不安全。”

我放下箱子,找出几件衣裳做成一个枕头,在硬地上躺下去,我开始回忆这一天发生的事,可刚刚开了个头就呼呼入睡了。

一觉醒来,看见老文在抽烟,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夜间的寒气袭击着我,我蜷紧了身子,心里还是有点担忧。

“你就不睡一会儿吗?”

“哪里能睡呢?我正在考虑对策。你想,那小旅馆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的吧?这里只有这一条路,一定是有个环节出了毛病。我们记得它离大路不远,可那只是一个印象,很有可能,我们慌慌忙忙,在踏上这条大路之前已经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究竟多远,在黑暗中也感觉不到,我们自然而然地,就将走过的那段路一笔勾销了。”

“那我们现在是束手无策了吧,因为任何从大路的偏离都有可能再也无法返回,我觉得情况好像是这样,分析也是没用的,走着瞧吧。”我迷迷糊糊地说过了这一句就又睡去了,实在是累得不行。

天明的时候被冻醒,看见老文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腰挺得很直,整张脸老得像树皮。忽然他找了一支粉笔,蹲在地上划了起来。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他平静地说。

“一定要回到小旅馆去吗?”

“那倒也不一定,可总得搞清自己的方位吧?我不会放弃这种努力的。你看我们在这个地方,对不对?”他随手在一条线的当中画了个圈。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个地方呢?”我用力咽下干面包,呻吟一般地反问。

“因为旅馆是在这个地方。”他又画了个圈,指点着,“我要试验一下,看看在丧失了方位的情形之下是否仍旧可以到达预想中的目的地。整整一夜我的大脑都在紧张地工作,我们目前的处境使我的大脑异常兴奋。河边有个女人在哭,你在睡梦中也听见了。”

“我什么都没听到。”

“你听到了的,我还看见你流泪,你受了感染,一醒来,你又不愿意承认了。”

“我们的干粮吃不了多久了。”

“对,我们要节省,尽量少做无谓的消耗,全心全意的只想一件事。”

我不知道老文的体力和精力是如何维持的,从我们出发以来,他就不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睡,他总在很紧张地思考,不论日夜。到底他想的是怎样的问题,我也猜不透。我问过他几次不睡觉怎么可以维持的,他说他并不是不睡,他一边睡一边想问题,这是他喜欢的状态,所以他采取了坐的姿势,他不喜欢躺下。

模模糊糊回忆起从前,似乎是,我们已经走过了各种各样的地方,有城市,有乡村,也有荒野。我们有时坐车,有时坐船,有时步行,沿途有或大或小的旅馆,我们到一处就买一张详细的地图。我们俩都觉得自己可以胜任这种无拘无束的旅行。一切都是由于那该死的玉林湖,它改变了所有的计划,将我们抛人无依无靠的情形之中,一想到竟会彻底丧失方位,永远在一条神秘的路上徘徊我就不寒而栗。可是老文,这时在路上乱画了一通之后,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自信表情,他背好背包站起来,伸直了他的驼背,双手举向空中伸了个懒腰,果断地一甩手,说:

“走!”便迈动了僵直的双腿。

还是这条没有尽头的路,路边还是相似的风景,各种不同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交替着,情形有点凄惨的味道了:干面包越来越难以下咽,脚板底打起了两个血泡。看看老文,虽然憔悴,却并不像我这样狼狈,有种精神支撑着他。我和他的心理距离一下子拉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