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鞋及袁四老娘的烦恼(第2/2页)

“时光一年又一年地流逝,皱纹一条又一条地爬上了我的脸。他们告诉我,女骗子是升了会计了,我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恶心得昏了过去。我在野地里捡破烂的时候,偶然还遇到那个收购员,那个患了痴呆症的老头。每次他都猛地一惊,似乎要觉醒的样子。我想在他那稀粥一滩的脑壳里,大概有一种条件反射。也许他感到一股热气上升?也许他仿佛看见一盏灯,照亮他那白痴大脑里的幽暗通道?那窗前短暂的一瞟……啊,啊!他已经完全神智不清了,可怜的人!”

“在我五十岁的那一年,我下定决心要来报复了。我要戳穿这一段历史的骗局,我要找回我的鞋子,作为一个铁证,给那婊子留下洗刷不掉的耻辱。一开始我采取一种直接进攻的战术,我一次又一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冲到他们房里去翻寻。但那婊子精细得要命,每次我都毫无所获。而且还有一条可恶的疯狗,那狗从来不叫,只从意想不到的暗处跳出来咬人。我的小腿上至今还有一个疤,这都是那骗子的毒计,每次她都假装睡得很熟的样子,从来也不敢打开灯,露出她那见不得人的嘴脸。也有那种时候,我冲进去之后并不翻寻,只是不断地弄出一种特殊的骚响,想搞得她神经崩溃。这样持续不断地干了好几年,在一个雨天里,雷打得那么响,我的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一个问号:她会不会将它转移到别人家里去呢?有没有一个暗地里的同伙存在呢?我开始一家一家地去袭击,搜寻,一夜也不放过——我早就养成了夜间不睡觉的习惯。我的工作毫无进展,看不到任何希望,沉重的乌云笼罩在头顶。在忧郁的日子里,我意志动摇,甚至产生了自杀的念头,我变得这样悲观厌世,每日里躲在家里不停地哭泣、跺脚,还无缘无故地砸烂玻璃,用汽枪射击过往的行人。在最后的关头,我孤注一掷地采取了迂回战术。我不再出门拾破烂,夜间也停止了狩猎,我逢人就宣称自己患了重病,做出痛苦不堪的神气,我甚至还打发一个小孩去药店买药。一天又一天,我从窗帘的那条缝紧张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血液在我的血管里丁冬作响,心脏在我的胸膛里狂跳。啊,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啊,我不断地勉励自己:该发生的就要发生了,就要发生了!当蓝色的暮霭在窗外降临,当我为自己一生的奋斗经历感动得老泪纵横的时候,真相忽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真是一个大自然的奇迹,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今晚我有点儿累,我要在你这里睡下,等到明晚,我再告诉你那些细节,那种细节是骇人听闻的,我要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她很响地打起了鼾。